蘇有福身上帶的盤纏有限，爲了省錢，索性就住在澡堂子，一日三餐吃便餐。澡堂老闆最煩這種客人，沒錢住旅店，把澡堂子當家，不僅每天可以洗澡，還能夠睡得舒坦，堪稱“省錢秘訣”。

    每天看著老闆臉色，蘇有福何嘗不知道他的心思？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沒辦法，既要等崔管家訊息，兜裡錢財又有限，只得委曲求全。好在這種日子沒過多久，終於等到崔管家登門拜訪，好訊息從天而降。

    那天半夜，其它店鋪早已打烊，澡堂子屬於特殊行業，最後關門，正在收拾打掃，一箇中年男人匆匆趕來，大喊道：“等一下，不要關！”老闆與來人熟識，忙拉住夥計，躬身說道：“是崔先生啊？小店已經打烊，明天請早。”

    “我知道，不是洗澡，找一個客人，他住在這兒。”崔管家顧不得解釋，徑直往裏走，邊走邊尋找。蘇有福早已睡下，澡堂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白天根本無法入睡，也沒有地方可睡。晚上十點以後，澡堂打烊，纔有可能睡覺，幾天下來，蘇有福身心疲憊，瘦了一大圈。

    朦朧中，彷彿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蘇有福以為是做夢，轉了個身，又接著酣睡。崔管家找遍澡堂，不見蘇有福蹤影，急得滿頭大汗，假如蘇有福離開南京，怎麼向總督大人交待？張勳發起脾氣來六親不認，即或崔管家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用。

    老闆不想管閒事，由著崔管家瞎找，見他著急萬分，於心不忍，把他叫住，提醒道：“您說的這個客人是不是五短身材？膘肥體壯？操著上海口音？”崔管家連忙點頭，老闆指著鍋爐房說道：“此人給不起房錢，我讓他在那兒睡。”

    崔管家三步並作兩步疾步走到鍋爐房，果然聽到陣陣鼾聲，定睛一看：蘇有福躺在一堆煤炭上面，身上汙濁不堪。再湊近細聞：一股惡臭薰來，逼得崔管家掩住口鼻連連後退，幾乎要作嘔。

    “蘇先生，醒醒！總督大人有請！”崔管家壓低聲音在蘇有福耳畔悄聲喊道，連喊幾聲蘇有福才睜開眼睛，懵懵懂懂應答：“你是誰啊？叫我幹嘛？”崔管家又重複一遍，蘇有福這才清醒過來，一把揪住崔管家衣襟，顫聲問道：“你是說：總督大人找我？”

    得到肯定答覆後，蘇有福含著熱淚，喃喃自語：“老天終於開眼了，我蘇有福時來運轉啦！”說完起身就想跟著走，崔管家趕緊攔住，說道：“如今天色已晚，總督大人已經歇息，不能打擾。這樣吧，明天你洗完澡換身乾淨衣裳，等我帶去總督府。”

    蘇有福不是住在澡堂，每天都可以洗澡麼，怎麼會發臭？因為老闆心生厭惡，有意不讓他洗漱，加之睡在鍋爐房煤炭堆上，久而久之自然生髮惡臭，甚至長了蝨子，全身奇癢難忍。

    次日清早，蘇有福再三懇求老闆，得到許可，把全身洗涮乾淨，爾後上街吃過早點。掏出所有盤纏，蘇有福買了一套棉布衣衫，理髮修面，好歹有個人樣。回到澡堂，崔管家恭候多時，兩人坐上官轎，直奔總督府而去。

    懷著心事，張勳輾轉反側，一夜沒睡好，早上醒來眼皮紅腫，像一對燈籠。正在吃早飯，崔管家領著蘇有福在客廳門外等候，不敢聲張，等張勳吃完，崔管家才躡手躡腳走進去，小聲稟報：“老爺，人帶來了，您是否需要立即傳喚？”

    張勳聞聲忙起身親自迎接，關切問道：“蘇先生一路可順利？親王殿下所託信物是你帶來的？”“回大人的話：小的從上海專程來尋大人，確實受親王殿下囑咐，有重大案情稟告。”蘇有福跪下叩首，不敢抬頭觀瞻兩江總督，心裏直髮怵。總督權勢極大，可謂一言九鼎，在他面前絕不能說錯半句話。

    “蘇先生請起！老崔，讓丫鬟上茶！”張勳轉身回到座位，雙眼上下打量這個上海鄉下佬，試圖看出破綻。蘇有福磕頭謝恩，坐下後仍不敢抬頭，低眉順目，等著張勳問話。張勳打量半晌，沒看出什麼異樣，緩緩問道：“親王殿下有何指示，請蘇先生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