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懿內心十分焦急，既然徐友諒在北關外擺了一個空城計，那麼，對方一定是透過這個虛假的行動，在掩護另一個真實的行動。自己把護衛隊都調到北關，整個佛山都是空虛的，現在，佛山只有傅家俊坐守大本營，即便是發現他們的行動，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攜帶香薰鴉片，揚長而去！

    馬隊在鍾懿的帶領下，在官道上騰起一陣煙塵。鍾懿是個文官，騎術並不精湛，打馬狂奔，讓身後的餘楓提心吊膽。

    身後的徐友諒，看著狂奔而去的鐘懿，哈哈大笑：鍾懿，你現在知道上當了？遲了，等你趕回去，黃花菜都涼了！

    徐友諒讓衙役收拾好拆開的箱籠，送走車隊，對手下的僕役說了聲：“打道回府！”

    帶著趕回去看戲的心情，徐友諒隨著大轎的搖晃，哼著家鄉的崑曲。可哼著哼著，在搖晃中昏昏沉沉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接著，眼淚鼻涕一起下來了！

    唉，爲了防備鍾懿的搜查，這次出門沒有帶煙土。這段時間，煙癮發作越來越頻繁了，這可如何是好？徐友諒從懷裏掏出一個琥珀的鼻菸壺，用銀勺挖出一點，揉在掌心，湊近鼻孔，一陣猛吸，鼻子受到刺激，徐友諒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這才感到稍稍好受了一些。

    他知道，鼻菸管不了多久，得趕緊回去抽一泡煙。

    “沒吃飯嗎？快點！”徐友諒厲聲吼道。

    “是，老爺！”轎伕加快了腳步。

    快到北關城門，人流逐漸稠密，餘楓策馬上前，大聲呼喊：“閃開！緊急軍情，各色人等，不得攔阻！”

    道路上行人紛紛避讓，鍾懿帶著馬隊，沿著街道，滾滾向前。

    馬隊剛到季華街不久，突然，一個女子一手牽著一個孩子，從道路旁衝出來，手中舉著一張白紙，上面大書一個“冤”字，跪在道路的中央：“青天大老爺，冤枉啊！”

    餘楓虧得騎術精湛，緊緊勒住韁繩，馬蹄揚起，女子就在馬蹄之下，頓時嚇得臉色煞白。好在，馬匹也是訓練有素，鐵蹄朝旁邊一跳，落在女子身旁。

    “找死！”餘楓惱怒不已，揚鞭就要抽打這名女子。

    “住手！”身後跟著趕來的鐘懿大聲喝止餘楓。

    馬隊戛然而止，煙塵依然滾滾向前，將女子籠罩在裡面。隨著煙塵散去，這個女子跪在道路中間，兩個孩子嚇得“哇哇”大哭。

    “你有何冤情？”鍾懿問道，“為什麼不到衙門去告狀？”

    “青天大老爺，我這狀子，只有巡撫大人才能主持公道啊！小女子狀告的就是知府大人啊！”女子高舉著狀紙，低頭呼喊。

    該不是徐友諒的緩兵之計吧？鍾懿正在猶豫，只聽見女子說：“我這裏有知府徐大人謀財害命、貪汙不法的確鑿的證據！”

    “接過來看看！”鍾懿在馬上說道。

    “是！”餘楓從馬匹上跳下來，從女子手中接過狀紙，遞給鍾懿。

    鍾懿草草瀏覽狀紙，控告的是丈夫停妻再娶，不管前妻和孩子死活：“你這潑婦，為何哄騙於我？”

    女子倔強地說：“大人給我主持公道，我就將知府徐大人貪腐的證據交給你！”

    “你是誰？抬起頭來！”鍾懿呵斥道。

    女子終於抬起頭——啊，原來是柳月！

    “好，我給你主持公道！”鍾懿知道，屠虎與柳月合謀，鯨吞了趙海的家產，可能也掌握了趙海與徐友諒相互勾結的證據。

    “大人要保護小女子的安全！”

    “好，我答應你！”鍾懿說，“餘楓，護送這母子三人，返回趙府！”

    “是！”

    餘楓在路旁臨時徵用了一輛馬車，將柳月和大毛、二毛安頓在車上。

    一行人正要出發，一匹快馬從對面奔騰而來，還沒等馬匹停穩，騎馬人翻身下馬：“鍾大人，快，傅大人讓我來找鍾大人，說蘇燦在西水關發現了香薰鴉片，請求支援！”

    果然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啊！

    鍾懿臉色都變了，蘇燦很好強，尋常是不求人的，如果他呼喚支援，說明情況相當危急。他一個人，怎麼能擋住屠虎和他手下的一幫鏢局的保鏢？何況屠虎身邊還有一個高手曹飛！

    “小七，你帶兩個人護送柳月回趙府，餘楓，我們趕緊去支援蘇燦！”鍾懿雖然很焦急，但仍然指揮若定。

    “是！”餘楓和王小七異口同聲回答。

    “閃開！快閃開！”餘楓邊跑邊喊，“各位鄉親，緊急軍情，大家配合一下！”

    餘楓在前面開道，馬隊掀起滾滾煙塵，朝西水關賓士而去。

    街道上的行人紛紛避讓，站在路邊議論紛紛：

    “這是誰？好大的威風！”

    “好像是巡撫衙門的呢！”

    “你沒看見，那個頂戴花翎，就是巡撫鍾大人嘛！”

    “出了大事了！不然，鍾大人很體恤百姓，絕對不會在大街上這麼跑馬的！”

    “好像是朝西門去的，肯定是西水關碼頭出事了，走，我們看看去！”

    “就你膽大！現在躲都來不及，你還伸著腦袋接石頭，就你頭硬？”

    “鍾大人是好人呢！人家那麼大的官都不怕死，我們一個小民還怕什麼！”

    “對，就算不能上陣殺敵，也可以搖旗吶喊，為鍾大人助威！”

    “走，走，大家同去！”

    季華街上，人群越聚越多，大家鼓譟著：“走，給我們的青天大老爺助威去！”

    人群先是像一條溪流，慢慢形成一道洪流，滾滾的朝著西水關洶涌而去……

    又是一夜過去，依然毫無收穫，蘇乞兒和狗蛋兒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臨江軒茶座喝早茶，一面等候樊長老。他們每天早上都在這裏碰頭，一邊喝早茶，一邊相互交流這一晚上打探到的訊息。

    蘇乞兒點了兩籠灌湯包，兩盤蝦餃，兩碗小米粥。一會兒，店小二端著早茶過來了：“客官，兩籠包子，兩盤蝦餃，兩碗稀飯，您要的齊啦！”

    “師傅，不喝酒嗎？”狗蛋兒問。

    蘇乞兒解開腰間的葫蘆：“嗯，是有點困，給我打一壺酒，我解解乏。”

    “好嘞！”打酒的事都是狗蛋兒的，他擰著酒壺，就朝著門外走去。

    這時候，幾個身穿玄色衣褲，一身短打裝束的漢子從外面進來。

    “大哥，這次佛山一行還真是不虧，這匯豔樓居然還有洋妞！媽的，老子今天開洋葷了！”一個興奮不已。

    “洋妞有啥子不同？還不是那麼回事！”另一個不屑地說，“整整一個晚上，話都沒說到一句！”

    “說啥話呀，做就成了！”一個喜滋滋地說。

    “你是屬種豬的，一晚上都沒下來？說的你多能似的！”

    “總比你強，江湖人稱第一快槍呢！”

    “媽的，找死！”一個揮舞著拳頭。

    “看看，戳到痛處了，惱羞成怒了！”一群人大笑起來。

    “行了，別鬧了！折騰一個晚上，還沒折騰夠？”瘦高個厲聲呵斥道。

    這是在匯豔樓銷魂了一晚上出來的，他們明顯是中原一帶的口音，都是江湖上的打扮，這群人引起了蘇乞兒的注意。

    “師傅，來了！”狗蛋兒興沖沖從外面進來。

    蘇乞兒抬頭喝了一口：“嗯，這是五香鋪的桃花釀，好酒！”

    狗蛋兒得意地說：“那是，狗蛋兒買的，哪還有錯？”

    剛纔幾個漢子看見蘇乞兒在喝酒，就對店小二喊道：“小二哥，來一罈酒！”

    小二忙不迭跑來：“這位客官，臨江軒是茶點鋪，不賣酒食的！”

    “他媽的，欺負老子是外地來的嗎？沒有酒，那個人怎麼就有？”

    虯鬚漢子發火了，揮拳就要動手，旁邊一個精瘦的漢子伸手攔住他：“莫惹事！”

    “客官莫怪，他們是自己從外面買來的。”店小二賠笑道，“客官，您要喝，小的這就給您跑腿去！”

    虯鬚漢子看見店小二還站在身邊，惱怒地說：“你怎麼還不去買酒去？”

    “客官，您還沒有給錢呢！”

    “你怕老子少了你的酒錢？”虯鬚漢子扔過一塊碎銀子，“去，賣一罈好酒，剩下的賞你了！”

    “謝老爺！”店小二歡天喜地出去了。

    不一會，樊長老和他們丐幫的幾個兄弟進來了，蘇乞兒將手中的酒葫蘆遞過去，樊長老接過，仰頭灌了一口，用手背擦擦嘴唇，讚道：“好酒！”

    蘇乞兒笑笑：“這酒綿軟悠長，就是沒有燒刀子來的爽快！”

    樊長老點頭說：“你是酒中神仙，的確都是各有各的味道。”

    鄰桌几個喝酒已經喝到了興頭，先開始還是壓低了嗓子說話，隨著酒勁上來了，就越說嗓門越大。

    “哈哈，這人生真他媽無常，我們這劫鏢的，如今搖身一變，成了保鏢的！”

    “管他劫鏢還是保鏢，只要是來錢的，他媽的都是好生意！”

    “噓，小聲點！”

    一個人壓低聲音說：“放心，我們不懂他們的鳥語，他媽的也聽不懂我們說的是啥！”

    “畢竟是佛山介面，人生地不熟的，小心無大錯。”精瘦的中年漢子告誡說。

    “咦，半山堂的湯大興怎麼到了佛山了？”樊長老壓低聲音說。

    蘇乞兒問：“長老您認識？”

    “認得，他是伏虎山的二當家，當年屠虎就是與他勾結，奪了威武鏢局的一趟鏢，不願意分財給大當家的，在伏虎山自立門戶，叫做半山堂，意思是伏虎山，我湯大興佔其中一半。名義上伏虎山的山寨是一家，現在已經一分為二了！”

    蘇乞兒瞥了一眼，這漢子身材細長，看上去像一個書生，可眉眼中露出狠厲之色。

    “他使的是雙股劍，舞劍成風，水潑不進，江湖人稱快劍湯。不過，江湖上徒有虛名者極多，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細。”樊長老在江湖混跡多年，許多掌故都知道。

    蘇乞兒點點頭：“肯定是屠虎請來護送香薰鴉片的。屠虎本身武藝不差，他看的上眼的，也應該有兩把刷子，兄弟們還是小心些。”

    一桌子人都點點頭。

    “盯著這幫人，就能找到屠虎的。這樣吧，長老帶兄弟們回家休息，我和狗蛋兒跟蹤他們，有什麼情況，我讓狗蛋兒回來報信。”

    樊長老說：“你也是一晚都沒有睡覺。”

    蘇乞兒笑笑：“沒事，我年輕，扛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