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走投無路
馬捕頭被抓住之後,餘楓審訊他多次,想從他這裏突破,揪出幕後指使的徐友諒。可是馬捕頭這次不知道是吃了什麼藥,死活不承認是受徐友諒委派。咬定是聽人通風報信,說當晚蘇乞兒和狗蛋兒要到威尼斯酒莊鬧事,他去酒莊阻止蘇乞兒尋釁滋事。
餘楓上了手段,他又改口,說是屠虎找到他,讓他的巡捕房幫忙,再加上自己與蘇乞兒和狗蛋兒有仇,於是就答應下來了。
這麼重要的一個人證突破不了,也就沒辦法對徐友諒採取措施。看來,徐友諒在動用馬捕這枚棋子的時候,也是用了一番心事的。以後不管怎麼用刑,儘管打的馬捕頭鬼哭狼嚎,他再也沒有改口了!
對蘇和泰和阿林保離開佛山,最敏感的,要數徐友諒了。
本來只是燃了兩根香薰鴉片,徐友諒心裏還沒有底,可聽說鍾懿真的染上毒癮,他大喜過望。他派了一個下人,給鍾懿送去一盒包裝精美的上等煙土,可送貨人連人帶貨被鍾懿打出門去。
徐友諒心裏好笑,鍾懿,我看你硬氣,到時候,我等你跪下來求我!好不容易把你請上了賊船,想下船,可沒有那麼容易!
後來,聽到鍾懿在孔廟的那一幕,徐友諒也震驚了,他鐘懿對自己可是夠狠的,居然把自己綁在石柱上,一點都不顧及自己的官儀。徐友諒剛聽說的時候,還很高興,你鍾懿在佛山,可是威風掃地了!
哪知道,接下來傳來的訊息,鍾懿竟然把自己戒毒,當做了一場規模浩大的一場宣傳秀,居然把佛山的百姓全都調動起來,徐友諒忽然覺得自己機關算盡,反而幫了鍾懿一個大忙。真是偷雞不成,反而蝕了把米,內心悔恨不已。
當然,徐友諒不信,他鐘懿帶著百姓喊幾句口號,就真的能這樣就戒除了毒癮。自己本就是癮君子,他知道煙癮發了,是怎樣一種滋味!
可是,最艱難的三天,鍾懿居然熬過來了。徐友諒這才心慌了,他知道,剛剛戒除毒癮,最怕的就是接觸到煙土。
於是他想了很多辦法,用彈弓把鴉片射進院子裡,不管用。於是在上風處,燃起煙土,讓氣味飄散到院子裡,還是不管用。不僅不管用,為這事,還摺進去幾個嘍囉。
這鐘懿還是人嗎?為什麼這些用在別人身上,都靈驗無比的招數,到了鍾懿這兒,就都不管用了呢?
更讓徐友諒心驚的是,他去悅來旅館拜訪李公公的時候,正碰見李公公送客出門,這人青帽長衫,一副文士打扮,頗有幾分貴氣。跟著的兩個僕從,眼睛精光內斂,舉手投足英氣逼人,一看就感覺是個高手。看著李公公畢恭畢敬把這個人送出大門,臉上帶著諂媚畏懼的神態,這是李公公在與蘇和泰、阿林保打交道的時候,都不曾見到的。
徐友諒小心地讓在一旁觀察,等李公公把人送走,他才進入客棧。本來是想從李公公處打探蘇和泰和阿林保突然離開佛山的原因,現在反而對這個來拜訪李公公的文士更感興趣了!
李公公一見到徐友諒,就連聲叫苦:“徐知府,你不來,我也是準備找你去的,這次,你可是害慘了老奴了!”
“李公公,我也——”
徐友諒想解釋一下,可是李公公打斷他的話:“不要說了,現在我必須儘快回京覆命。讓你準備的東西,都安排好了嗎?”
“差不多了,正在除錯安裝,李公公這就要嗎?”
“那就快送來吧!”李公公想了想,又說,“不要送到客棧,明天午時送到城外留亭等著,不要讓人曉得這件事!”
徐友諒大驚:“公公這就要走嗎?”
“聖上……唉,算了,不說這些了!”李公公說道,“你們佛山地界可不太平,連我身邊的人,都被人謀殺了,你作為知府的,怎麼連一個姿態都沒有呢?我回去後,還怎麼跟皇上交代?”
“是,是,下官失職了!下官馬上行文通緝要犯!”徐友諒知道,這李公公一定會把方順失蹤的案子推到自己的身上,想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都是不可能的了!
“蘇大人他們怎麼突然就離開佛山了?”徐友諒問。
“哼,這些個滿人,他們的鼻子可真靈!”李公公端起茶杯,“算了,不說這些,徐大人好自為之吧!”
這就趕我走了?徐友諒心想,我可是在你李公公身上花了大價錢的,居然一點風聲都不透,錢丟在水裏還能聽個響呢!
徐友諒失魂落魄坐在馬車上,返回府衙,路過季華街,看到怡和商行有幾個人搭梯子,摘門樓上的匾額。他注意到,站在門樓下的,是總督府的一個衙役。
這蘇和泰要跟屠虎撇清關係啊!兩成的乾股,蘇和泰說放棄就放棄了?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啊!
看來,總督大人也擋不住這件事情了!
可是,以傅家寨瞞報田產的名義,搜查傅家俊的老家,也遇到蘇和泰派人到了傅家寨,應該是蘇和泰還在找秦師爺,不知道蘇和泰有沒有新的進展,這個事情,徐友諒很想與蘇和泰合作,一起去做,也順便把他拉在一條船上,這樣,自己也好安心些。
李公公悄悄離開了佛山,與他轟轟烈烈的到來不同,走的時候,悄無聲息,連徐友諒送行都拒絕了。失去這麼一個靠山,還怎麼跟鍾懿鬥?
於是,徐友諒專程去了廣州,來到總督府,遞上拜帖,袖中塞給門子一錠銀子,門子歡天喜地告訴徐友諒,說來的正好,蘇大人剛剛回府。門子忙進去通報,徐友諒站在門口,左等右等,終於門子出來了,卻說蘇和泰不在府上。
徐友諒又塞了一錠銀子,門子這回推脫不收。徐友諒賠笑說:“大人見不見沒關係,我只想知道大人在不在府上。”
門子左顧右盼一番,把銀子接了,對徐友諒點點頭,小聲說:“老爺不想見徐大人。”
徐友諒萬般無奈,想著蘇和泰不見自己的原因,可怎麼也想不出一個頭緒來。於是,只好到總兵衙門去找阿林保,準備從他那裏打聽一些訊息,可是,在阿林保那裏,徐友諒也是吃了閉門羹。
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蘇和泰和阿林保,那都是每年用銀子喂肥了的,從來都沒有這種情況的,這到底是怎麼了?
徐友諒越想越怕,肯定出事了,出大事了!
他越發不敢回去,留在廣州,繼續向門道。從蘇和泰和阿林保那裏打探不出訊息,於是只好透過各種渠道,找到了範臨。
範臨聽說有人花大價錢,約他出來見個麵。範臨實在是心熱這筆銀子,於是踱步來到天香閣,想看看是誰找自己,究竟是什麼事。當他推開門,一見到徐友諒坐在裡面,知道這筆錢不好拿,立即轉身就走。徐友諒一下子衝過來,抱住範臨的大腿,跪在他面前:“先生救我!”
“這,這是幹什麼?”範臨沒想到徐友諒這麼做得出來,一下子愣住了,他連忙想拉徐友諒起來,可他怎麼也不起來,死死抱住範臨不放。
“範先生,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了!”徐友諒痛哭流涕哀求。
“徐大人,您太高看我範臨,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告訴徐大人呢?徐大人,你這大禮,在下如何生受得起!”
“範先生,給徐某指一條明路,我一定會重重報答先生的!”徐友諒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
範臨瞥了一眼,都是一千兩的,頓時眼睛一亮,轉身把門關上:“徐大人,請起來說話。”
徐友諒一看有戲,連忙收住淚,請範臨席間就坐,殷勤服侍範臨。
“先生請!”
“徐大人,你想知道些什麼?”範臨端坐在桌子旁,沒有動筷。
“廣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蘇和泰大人急急忙忙要趕回來?”徐友諒迫不及待地問道。
範臨笑笑並不回答。
“啊,不能說,是吧?那好,”徐友諒把銀票推到範臨面前,“我不問上面機密的事情,只想知道,我是不是現在很危險了?”
範臨拿起湯匙,盛了半碗龍鳳鬥,這是廣東一道名菜,就是用文火熬好雞湯,再把水蛇切成一寸長的小段,加進去熬煮。他拿湯匙舀了,放入嘴中:“天香樓的手藝的確不錯,徐大人嚐嚐。”
徐友諒這個時候哪裏有心情品嚐美味,他又拿出一張銀票,放在這一疊銀票的上面。範臨瞥了一眼,是一萬兩的,於是,將這一疊銀票疊好,放入懷中,點了點頭:“好自為之。”
“是鍾懿要對我動手了?”徐友諒問。
範臨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讚道:“好酒,佛山的桃花釀的確名不虛傳!”
徐友諒又掏出一張一萬兩,用細長的手指按著,推到範臨面前。範臨用兩根指頭夾了,收入懷中,用手指向上指了指。
“範先生說的是朝廷?”
範臨點點頭。
“朝廷派了誰到了廣東?他們已經掌握了什麼了?”
見範臨沒有說話,徐友諒又掏出一張銀票。
範臨將這張銀票推了回去:“對不起,徐大人,我還要保住我吃飯的玩意。這樣的事情,徐大人就別問了,有些錢,我範臨是不敢拿的!”
“我還有多長時間?”徐友諒又把這張銀票推了過來。
範臨把銀票夾住,收進囊中:“如果運作得好,這件事可能還會送回朝廷複議,這樣,等朝廷旨意下來,三五個月是沒問題的。”
“秦師爺是不是招了?蘇大人這次能不能出面,為下官遮掩一些?”這次,徐友諒拿出了一張五萬的銀票。
範臨猶豫了一會,還是把銀票推回來:“做人不能太貪心,我已經拿的夠多了。不錯,我是喜歡銀錢,徐大人就不要再來考驗我的忍耐力了。這麼說吧,你已經花了這麼多錢,我就免費送你一句話。秦師爺招沒招,徐大人是個聰明人,這個問題應該能想明白的,至於蘇大人會不會為徐大人說話,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今天我已經說的夠多了,感謝徐大人的款待,在下告辭!”
範臨站起身,抱拳離席,朝門口走去。
“這,這……”徐友諒還想挽留,可範臨已經開門,飄然而去了。
徐友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著滿桌的佳餚,這些酒菜幾乎沒怎麼動過,可是自己毫無食慾。範臨說自己能想得到,可這時候滿腦子都是漿糊,怎麼都冷靜下來,不由得一個哈欠,眼淚鼻涕一下子都出來了!
原來,自己是煙癮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