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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矛

    一千淮兵入城,不知道大體訊息的渝州士卒是十分振奮的。

    自從百姓紛紛逃難之後,渝州彷彿變成了一座孤城,兩側是已經被西蜀叛軍佔領綿州、荊州,背後就是八百里洛水堵路,總不能游水渡江吧,況且這渝州絕不能放,朝廷那邊還想著新政五策出效果。

    渝州在這種情況下,就好像被大晉放棄了一般四面楚歌,渝州軍也是人人自危,不過現在不一樣了,一千淮安軍率先入城,就說明大晉還是很看中渝州城的得失。

    率領一千淮軍的是一個從六品建威校尉,名叫於有俊,如今已經三十有六的他,面容看起來還是十分年輕。

    本來一個六品的雜牌校尉根本用不著四品刺史去接待,但是楊烈臣有著他的算盤,這一千淮安軍來了,那一萬精銳還遠嗎,自然要招待周到。

    楊烈臣帶著幾個縣官主簿趕到的時候,那一千淮安軍正在校場休整,於有俊也蹲在巨石之上來回眺望,他看見這被一大批文官擁簇而來的楊烈臣,遠遠的揮了揮手。

    於有俊吩咐一聲繼續整頓,自己慢悠悠迎向楊烈臣。

    “想必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渝州刺史楊大人了。”

    “大名鼎鼎不敢當,都是爲了渝州城,不知將軍怎麼稱呼?”

    “姓於名有俊。”

    楊烈臣抱拳朗聲道:“於將軍果然英雄出少年。”

    於有俊拱手還禮,好像有些不適應官場來往,他揉了揉鼻子說道:“楊大人無需客套,渝州這邊主要情況怎麼樣我還不瞭解,不妨說上一說。”

    楊烈臣嘆了口氣道:“局勢很是不妙,西蜀叛軍足足有三萬精銳,渝州守軍只有五千,加上於將軍也不過六千之眾,現在渝州城這邊連探子都放不出去,訊息閉塞,甚至連叛軍何時從三十里外開拔都不知道,估計等到叛軍兵臨城下了,我們才能瞭解到叛軍的具體情況。”

    於有俊點頭,沒有理會楊烈臣的自嘲,來的路上他就沒指望渝州守軍能幹出點什麼,這是他參軍十多年以來打磨出的一個性格,不是自己的手下軍伍絕不信任,所以在距離渝州城還有二百里的時候,他就已經放出自己的斥候,從叢林中摸索而去,此時恐怕已經在蜀軍側面探查了。

    “無礙。”於有俊笑道:“不知渝州將軍是哪一位,我要交代一下這一千人的作用,總要讓他熟悉一下,然後才能更好的匯入主力,對了楊大人,我這一千人如何安頓?”

    楊烈臣打趣說道:“安頓之事不必擔心,只是渝州將軍……此時正在城樓之上,不過現在正發著火呢,於將軍這時過去,我怕他那個暴脾氣會遷怒於你。”

    於有俊“哦?”了一聲:“大早晨就發火,可太傷肝了,不過像渝州將軍這種將領人物,於某也瞭解一些,無非就是對眼下情況有些躊躇,楊大人帶我前去便好,末將也能開導一番。”

    楊烈臣苦笑著輕聲說了個“好”字。

    他心中暗想,自己還是有些不瞭解軍伍生涯,前幾年由恩師舉薦,從京官做了個外官,想著也應該能融入這些血性男子之中,可自己終究還有些書卷氣,莫非這些軍伍人士都是這個性子?

    洋洋灑灑的來又獨自回去,那些縣官主簿被楊烈臣留在此處安頓那一千淮安軍,自己則是帶著於有俊登上了城樓。

    此時的童言海將軍沒將軍樣,士卒沒士卒樣,他趴在鋪著渝州城防圖的桌子上,正細心看著有沒有遺漏的地方,這時身後一片嘈雜,打亂了他的思路。

    童言海看也沒看就大吼一聲:“格老子的,你們這群么兒莫給老子扯皮,能不能安靜點噻,再吵吵老子把你們扔下城樓和斥候賽跑。”

    這童言海本就是蜀地出身,平時和一些官員商談渝州事務時才用中原官腔,沒有別人的時候,就用蜀地白話同時還夾雜著中原官話,罵人的時候十分有趣。

    於有俊聽到童言海的罵聲,咧開嘴笑了起來,這個聲音太熟悉了,沒想到這渝州將軍居然是這老小子。

    楊烈臣有些掛不住,他輕咳一聲:“童將軍,增援而來的於將軍想和你瞭解一些情況。”

    童言海不耐煩的起身說道:“又是哪門子的將軍?領著一千人馬就叫將軍了?那我率領五千精銳豈不就是元帥。”

    縱使楊烈臣平時勤謹在書卷中,性子淡如清水,此時他也有些生氣了,“客人剛剛來到,還請童將軍莫要使小家子氣。”

    “好好好。”童言海頭都不回一下,懶洋洋說道:“那什麼於將軍,沒有情況,這探子派不出去,整個就是睜眼瞎,等著叛軍打來就是,有什麼好商談的?”

    楊烈臣又想發作,卻被一隻力沉的手掌按了下去,只見於有俊對他輕輕搖頭,走到童言海身後說道:“童將軍,這麼悲觀可不像你啊,當年淮水奔襲的時候,也是五千重騎對上三萬步卒,不還是贏了嘛。”

    童言海耳尖一動猛然起身,他回頭看去,一個面熟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

    “老於?!”

    於有俊朗聲笑道:“說實話,淮安王派我來的時候就告訴我有驚喜,我還納悶是什麼呢,原來是你啊。”

    童言海走上前去重重抱住了於有俊,“你小子現在大發了,跟著新淮安王混的有頭有臉了,有好些年沒見了吧,說說,現在可能帶五萬人馬?”

    於有俊苦笑一聲說道:“五萬人馬?你想多了,現在只是一個校尉而已,帶著一千兵馬已經不錯啦!”

    童言海皺眉:“不對啊,你這小子腦袋這麼好使,屢建奇功,怎麼纔是個校尉?”

    “功有不少,過也不少,就功過相抵了,不過有一點你放心,淮安王還是很看重我,這次你看不是讓我前來了嗎。”

    童言海見到以前同袍,也忘記了剛剛與楊烈臣的不愉快,他拉過楊烈臣笑著說道:“楊大人,這位是我以前在淮安郡的同袍於有俊,你別看他現在就是個小小的六品雜牌校尉,這小子以前可了不得,是老淮安王手下最年輕的將領,百里奔襲河東郡截斷南朝糧草就是他一馬當先,不然當年淮水大戰還得多死幾萬人。”

    楊烈臣聽後也是震驚不已,對這個於有俊又高看了幾分。

    於有俊卻是笑道:“陳年往事不提也罷,如今不也就是個六品武將,上不得檯面,比不上老童你四品將軍啊。”

    “要不你來做?”

    於有俊急忙擺手:“算了算了。”

    童言海感嘆道:“這次有你在,我又心安了幾分,縱使對面萬人,咱們同袍再次合作,也要咬他幾斤肉下來!”

    楊烈臣也被這股豪氣感染,這或許纔是真正一同經過生死的軍伍同袍,自己和童言海不過是同僚而已。

    楊烈臣有些難為情說道:“童將軍……方纔……”

    “不必多說,你我同是爲了渝州城,我知道你心急,我也有失分寸,互有對錯。”

    於有俊也從中說道:“楊大人,你這算是好的了,尋常人跟童將軍可是處不好關係的。”

    “滾你么兒!”童言海笑罵一聲後正色道:“言歸正傳,當下形勢非常嚴峻,我先給老於說一下現在情況。”

    於有俊點點頭道:“探子那邊不用擔心,我已經派了兩標人馬從側面兩百里摸索過去,傍晚時分應該會有訊息。”

    童言海感激的看了一眼於有俊繼續道:“五倍兵力懸殊,想要守住十日非常困難。”

    “又不是正面衝殺,守城而已,當初五千對三萬不還是贏了,不必太過悲觀,你起開,我看看地圖。”

    童言海悻悻然讓開身位低聲道:“五千重騎對上三萬步卒,能一樣嗎,那步卒連咱們重騎鎧甲都砍不進去,幾乎是單方面的屠殺。”

    於有俊笑道:“現在是攻城守城,咱們是守城一方,就相當於穿上了重鎧,有何不一樣?這城防圖看不出什麼,地理圖嗎?”

    楊烈臣從懷中拿出不離身的渝州地形圖鋪開在桌子上說道:“我覺得於將軍說的在理,最近幾日我都在研究地形,你們看,魚兒窪,天然的陷阱,還有繞城而過的八百里洛水,是天然的保護層,當然我們也出不了這個保護層,不過這個跟我們沒有太大關係,棄城而逃是不可能的。”

    於有俊豎了個大拇指說道:“楊大人,文官像你這麼有血性的可沒幾個。”

    “刺史大人,還真沒看出來,這些東西你都知道。”童言海驚訝說道。

    楊烈臣苦笑一聲:“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呢?”

    “誇你誇你……”

    於有俊又低頭看了眼地形圖,他沉聲道:“二位有沒有發現,除魚兒窪和洛水這兩個天然保護的‘盾’之外,還有一個‘矛’可用?”

    童楊二人相視一眼,又看向已經快被他們兩個人記在腦子裏的地形圖,搖了搖頭。

    於有俊兩隻手拍在渝州主城門兩側,感覺好像又不太好表述,拉著童、楊二人登上城樓最高點,仔細端詳下,指了指那兩座五十米不高不矮的山頭。

    “這就是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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