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輩子的紋銀
日正之時,淮安軍過完“五觀堂”,便可休息一個時辰,但是這火辣辣的太陽就在頭頂高高散發著光熱,淮安軍軍紀嚴明,該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就必須這樣做,這是淮安王李自真親自下達的命令,無規矩何以成軍。
正午之後應當好好休息,纔能有精力在申時日鋪之際好好訓練,不過這群血氣方剛計程車卒們怎麼可能睡得著,紛紛在吃了午飯之後如同下餃子一般跳進了淮水之中。
軍紀官兒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來這午時的確燥熱,讓士卒們涼快涼快也未嘗不可,只要動靜小點,不驚動淮安王就沒什麼大事,二來他親眼看見,淮安王賬下的一位大將軍也脫去甲冑在水中游蕩,這讓他更是不敢多說什麼。
軍紀官與其他同僚皆是相視苦笑,這官真不好當,你要是壞了他們的雅興,他們不僅罵你不知好歹,背地裏還會說上幾句狗腿子,如果不及時制止,被更大的官發現,自己可就成了明知故犯,縱容士卒犯錯,這罪更大。他們只好老老實實盯著日頭看著時辰,再讓他們涼快半個時辰,再往後不管有沒有比自己的大的官兒,自己都要出面了,下河嬉戲就當是用休息換來的,士卒們也必須留些休整時間,雖然人是有情,但是軍紀不可違逆。
可沒想這次沒到半個時辰,江中的一個滿面鬍鬚的漢子,突然探出水面大喝一聲,那聲音竟然蓋過了轟轟作響的江水,震的幾位軍紀官頭腦發矇。
“涼快也涼快夠了,趕緊給老子滾回營帳去休息,萬一被巡帳的淮安王發現了,不僅老子吃不了兜著走,你們也別想好過!要是縮短了休息時間,老子操練死你們這幫兔崽子。”
看著一個個上岸擦拭身體計程車卒,軍紀官也鬆了口氣,感激的看了一眼那位鬍鬚將軍,不過這位將軍從他身邊走過,連正眼都沒給他一個,軍紀官只是訕笑一聲,亦是回到營帳中休息去了。
這名叫張文遠的鬍鬚大漢可不好惹,在於有俊於將軍被貶成校尉之後,他可就是這裏除去淮安王最大的官了,聽聞在京城那邊好像叫什麼正三品指揮使,統領中後兩軍,上頭只有一個淮安王能降得住他。
而且他還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儒將,這個儒將可不是那什麼楊烈臣可比的,他不僅文采非凡而且武功也極為厲害。
張文遠走進大軍中心的一個縱橫快五十丈的碩大營帳中,他隨便找了個位置坐著,擦弄著溼潤的鬍鬚與頭髮。
在營帳首位一張巨大地圖前,站著數十位脫下沉重甲冑換上潔淨素衫的將領,他們圍坐在一盆盆放置冰塊的鐵盆外,忽而眉頭緊皺,忽而舒展,彷彿都在聽為首那個風度翩翩計程車子,講一個極具反轉性的故事。
“咣啷”一聲,張文遠失手打碎了一隻酒杯,頓時間討論聲驟止,李自真、李密恭、於有俊皆是轉頭望向張文遠,其餘一些腰懸佩劍的將領,下意識猛然站起身來,將手按在劍身之上。
古有摔杯為號,奪取軍權!
於有俊眯著眼睛問道:“老張,你什麼時候來的?”
張文遠憨憨的摸了摸腦袋,他自嘲笑道:“剛剛在淮水中洗了個澡,這冷不丁來到營帳中,還真有些冷,凍得我一哆嗦。”
李自真哈哈大笑,“文遠,你又跑出去戲水去了?可別讓軍紀官難做。”
張文遠走到眾人面前,那些將領也放下了懸著的心思,李密恭捋了捋鬍子笑而不語。
他搖了搖頭,“王爺放心吧,還沒兩刻鐘的功夫,我就遣散了他們。”
“那就好,天熱可以適當的放鬆一下,可大戰在即也不能過於放鬆,我已經讓人在各個營帳中分發了冰塊,在這淮水的最後幾日好好休息,再過幾天可就要渡江了。”
張文遠“哦”了一聲,“水軍統領打贏了?”
這個鬍鬚大漢心中有些震驚,南朝大軍可是出了名的水師強悍,就如同淮安軍的步卒威猛一樣,正所謂水上不遇南朝船隊,陸上不碰淮安步卒,說的就是這麼一個情況,一個擅長步軍作戰的軍伍,能在水上打贏強悍南朝水師?而且這水軍統領剛剛上任不過一年多時間,就能訓練出一支強悍水軍?
李密恭點了點頭,知道這指揮使心中所想,他指著地圖上一條長長的藍色軌跡說道:“我一開始也沒想到梁唯會贏下這場勝利,還謀定了一次其他登岸的下策,但梁將軍這次的慘勝,也能讓我們少走很多彎路子,再過幾日就可以開拔至中游渡江,打下河東郡。”
這個淮安軍軍師早就預定了一套緊急的行軍措施,渝州那邊開了一炮開門紅,接下來的主要戰場就是在淮水這裏了,天子雖然還未催促,但是宋老將軍現在已經坐在胡廣郡看著他們了,隱隱之中有一些壓迫感在整個淮安軍中,他們最近必須要渡江作戰收復失地!
於有俊摸著下巴說道:“接下來就是李先生所說的‘戰於國門之外’了,讓賊寇不得入國門,在他們的疆土之上,將他們絞殺乾淨。”
張文遠也輕點了一下地圖上的河東郡說道:“以河東為據,可向圭州、金州、風州三面擴散!屆時如果能佔領南越郡,就可以和南朝來上一次真正的決戰,投入二三十萬步卒直接殺入淮南郡,這二三十萬人,就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將青州給淹了!老於,到時候咱們比一比誰佔得州郡最多!”
於有俊急忙擺手,“你別帶上我,我現在就是個六品校尉,手底下也就千把來號人,打不了動不動出動數十萬人的大規模戰役。”
李自真聽後苦笑兩聲,自己這員大將,心裏還真有鬱氣,李密恭給淮安王使了個眼色,這次正好談到了不如就和這於老二開門見山談一下。
李自真心領神會,“聽說現在楊烈臣和那個嘴巴把不住門兒的童言海現在可發達了,於將軍,心中可有不舒服?”
於有俊撇了撇嘴回道:“我倒還好,就是苦了我那一百多位淮安好兒郎了。”
李自真笑了笑放下心來,這種有真才實幹的將領人物,是從來都不怕降職的,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便知誰技高一籌。
“本王已經安排下去了,陣亡計程車卒們每家每人一千兩撫卹金,家中無人的就分給其他陣亡家屬,而且你放心,你這校尉也做不了多久了。”
於有俊抱拳謝道:“末將謝過王爺!”
自己升任事小,手下士卒事大,現在於有俊也安心了,整整一千兩白花花的銀子,來參軍做一個小卒子的,哪個不是家中貧苦快要揭不開鍋的?一千兩紋銀,足夠他們家人省吃儉用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