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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為秋風所破歌

    閆羽依舊騎著馬,帶著刺史夫人往前而行,鍾冠在馬前行走,表情陰沉不定但眼神十分專注,生怕又飛出一柄箭矢射殺了閆軍師,在蜀王眼裏,十個鍾冠也比不上一個閆羽,軍師若是死了,自己也活不長。

    提心吊膽的慢慢走到那坑燒西蜀大軍的溝壑前,鍾冠眼中露出一抹冷寂,那一個個燒乾了的軀體,依舊保留著爭先恐後的向外爬出的姿態,現在這種姿態在鍾冠眼裏,就是一條條索命冤魂,吆喝著讓他這位先鋒大將還他性命。

    走進的馬匹終於能讓楊烈臣看清,那個被堵住嘴巴的黃裙女子就是自己明明已經送出城去的夫人,現在竟然落入敵軍手中!

    鄭氏再次見著楊烈臣,她瘋狂掙扎起來,一時間閆羽竟制不住她。

    楊烈臣咬牙切齒,指著鍾冠與閆羽罵道:“禍不及家人,亂不擾親屬,如此行徑與小人何異!整整三萬西蜀軍,久攻不下一個小小的渝州城,就開始做這種下賤勾當了嗎!你們那什麼西蜀王,也不過是一介匹夫爾!也敢妄圖稱王!”

    閆羽神色一凜,他冷笑道:“自古以來成王敗寇而已,哪個奪取天下的人不是不擇手段?念及情意不成大事,聽聞楊刺史也是飽腹經綸之人,聲稱要做無雙國士,都說無情無義讀書人,看來楊刺史是個做大事的人,如此說來便不用念及情意,我與鍾將軍還有尊夫人就在你面前,如若不聽閆某接下來的話,儘管射殺,我保證,在我們二人死之前,定會一起將尊夫人帶入黃泉路。”

    於有俊又持過彎弓,“你以為我不敢?我殺了你們二人,陸子語就失去了左膀右臂,以他那拙劣的帶兵本領,我未嘗沒有收復綿州、荊州的機會,然後將陸子語的項上人頭帶回去請功。”

    閆羽沒有說話,只是帶著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向楊烈臣,鍾冠則是嚴陣以待。

    “不可!”

    楊烈臣按下於有俊手臂大呼道:“於將軍,萬萬不可,鄭氏與我共同患難半生之久,我決然不能其她於不顧!”

    於有俊皺眉,他不懂楊烈臣與鄭氏之間的感情,只覺得爲了一個女子,難道要棄一座城?這樣值得?

    “可這渝州城還有整整六千士卒,他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閆羽笑看城牆之上的三人,他高聲道:“蜀王從西蜀起兵也是為民請命,為蒼生謀福,他要殺的是昏庸無道的大晉天子,絕不會虧待任何一位黎明百姓,只要你們棄城而去,閆某可以起誓,絕不擅殺一人一卒,若有違背,必遭天譴。”

    楊烈臣聽後喃喃道:“渝州城肯定是守不住,哪怕西蜀大軍還剩兩萬多人,他們依舊還是有著很強的戰鬥力,不說爲了我夫人,就說爲了渝州守城士卒,我們放棄渝州也可以少死很多人。”

    童言海在一旁聽著沒有說話,一方是渝州刺史,渝州明面上的大主人,一方是不辭辛勞冒著城破身亡的危險,來幫助守城的淮安大將,他一個四品渝州將軍,不論是官職還是履歷,在兩人之間都插不上話。

    可是當他聽到城下那酸秀才說到棄城可保命的時候,童言海心動了,不是說他貪生怕死,而是爲了這群城牆的面孔,這些守卒都是童言海帶出來的,其中有滿面滄桑的老卒,也有散發活潑精力的新兵,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皆是一條條活生生的命!

    童言海暗暗瞥了一眼於有俊,他發現後者也在看自己,於有俊嘆了口氣,“童將軍,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童言海一時羞愧,不敢出聲。

    “棄城可就是投降了,我們作為大晉軍伍,投降給叛軍?可笑!當初那個英勇無比,上陣殺人如砍瓜切菜的老將,如今也被磨沒了心性?”

    楊烈臣聽到於有俊的話,他身體顫抖,心中五味雜陳,要說以前天子昏庸無道,那他沒話說,說不定真就投降了,可是現在天子已經幡然醒悟,痛改前非,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那麼天子回頭,為什麼就不能天下歸心呢。

    老師曾經和自己談過話,那是楚漢林上朝回來之後的事了,整整數年沒見過這位國子監祭酒笑過的楊烈臣,那天他見到老師,笑的像一個頑童,嘴裏還告誡楊烈臣,“今後可一心一意為大晉安邦定國,君明,臣忠。”

    是啊……君明,大晉疆土之內,比起以往要好的多了,最起碼百姓人人都有飯吃,都有衣穿,如今安居樂業的大晉,還要遭受叛軍的侵染,萬一這西蜀王真的佔據了西蜀郡,中原地帶必定又要遭受戰火,百姓流離失所。

    君已聖明,臣子可守住忠心?

    閆羽見城牆之上半天無人回話,他又鼓弄士卒喊道:“請諸位守城將士放心,閆某以文人風骨性命起誓,絕不會置毒誓而不管,一定會遵守承諾,不殺一兵一卒,只要渝州城,哪怕是個空城都行。”

    楊烈臣深呼一口氣,他瞪眼怒視閆羽,“能使出這種卑劣手段的人,你有何顏面談風骨,可笑!”

    閆羽眼睛半眯,他微微昂頭,鍾冠一把扯下馬背上的鄭氏,重重摔落在地,他惡狠狠的說道:“置夫人於不顧,那你又有何臉面自稱文士!有何臉面做那一國之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可能做到修身齊家?安敢口出治國之狂言!”

    鄭氏掙扎著摔倒在地,她瘋狂用臉頰撞地,終於將那口中的布帛吐出,她仰面披頭散髮頭破血流,整張俊俏的小臉滿是淚痕汙穢。

    她大聲喊道,“貧茅先生!你不要忘了你當初為何而讀書,不要爲了我做那背義之徒,不要因為我讓先生失望,否則我鄭清蓮,死不瞑目!”

    楊烈臣心中陡然一動,貧茅先生,是當初在那漏風的茅屋裏,他自己給自己起的自嘲之號,這名女子還笑著寫出一首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鄭氏高喝一聲,“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答應我!守住渝州!為百姓安居樂業而活,妾身先走一步,願來世還能共結姻緣!”

    “愣著幹什麼,阻止她!”

    閆羽氣急喊道,鍾冠從對這名女子的忠貞不渝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他急忙掐住鄭氏的臉頰,可是為時已晚,大口大口的鮮血從鄭氏嘴中噴涌而出。

    鄭氏面帶嘲諷,一口鮮血就吐在鍾冠臉上,這位刺史夫人吞舌入腹,氣絕身亡。

    “清蓮!”

    “楊大人!”

    楊烈臣悲慟的哭喊一聲,翻身就要從城牆之上一躍而下,童言海一把抓住他的束帶,將其死死的按在地上!

    “快上馬!”

    城門之下,鍾冠見勢不妙,一把將閆羽拽上馬背,顧不得什麼規範姿勢,將軍師甩在自己身前,轉頭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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