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結束時分，天空剛剛破曉，第一縷陽光還沒照射在渝州城中，渝州城門外卻鼓聲大躁。

    又是一夜未睡的楊烈臣猛然抬頭，驚醒了旁邊趴在桌子上陪他熬夜的夫人鄭氏，鄭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道：“又有情況了？”

    楊烈臣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這次擂鼓與往日不同，等天亮了你先隨管事出城，你待在這裏已經夠久的了。”

    鄭氏幽幽嘆道：“終於要打仗了嗎？”

    楊烈臣輕輕撫摸著鄭氏的臉龐，“我們說好了的，我不把你綁回潁川郡的前提，是你必須要在西蜀進攻之前出城，先前那些時日他們都沒有為難渝州百姓，今日我再去疏散一批願意走的百姓，到時候你跟著人流出城。”

    楊烈臣交代完畢，顧不得穿上白甲，抱著邊跑邊穿。

    鄭氏在後麵忽然叫住了他，他回頭望去，鄭氏那孤零零的身影在陰影中十分楚楚可憐。

    “聽話！”楊烈臣故意將語氣放重了一些。

    鄭氏眼中隱隱有霧氣瀰漫，她小跑到自己夫君面前，塞給他一隻符籙，“這是我求來的，一定要平安回來。”

    楊烈臣拿住符籙，輕輕抱了一下鄭氏，轉身向城樓跑去。

    “咚！咚！咚！”

    戰鼓一聲一聲的響著，所有守城士卒的心臟，也隨著一陣陣鼓聲悶悶抖動，前方，一大片黑糊糊的影子，赫然就是三萬西蜀大軍！

    楊烈臣整理好戰甲，走到於有俊和童言海身邊問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童言海表情凝重的指向前方，“就是這麼個情況。”

    於有俊說道：“昨夜他們就開拔了，三萬大軍分層遞進，直到清晨時分他們已經整裝待發了。”

    “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士卒已經安排就位，但是城牆太小，只能容納一千守軍，後備兵力全都城牆之下候命，一旦有所缺漏即刻補上，兩邊山頭計程車卒也準備好了。”

    楊烈臣“嗯”了一聲，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但是這個東風，卻是吹來的狂風，渝州城在虎視眈眈的三萬大軍下，如一葉扁舟遊蕩在驚濤駭浪之下，隨時都有可能翻船。

    西蜀王帳。

    陸子語與閆羽站在一張巨大的地圖之下。

    這張地圖所標記的，是整個渝州地形以及各處險地，陸子語表情十分淡然，三萬打六千，若不是爲了實行軍師的計劃從而減少傷亡，恐怕現在的渝州城已經豎起西蜀王旗了。

    陸子語回到王帳主位，“閆羽，現在可以跟我說說什麼計謀了吧。”

    閆羽點了點頭，“我準備用三步打下渝州城，第一步，我準備繼續讓林裕作為奇襲力量，他雖然頭腦簡單，但是在偵查方面極為出色，這三日我一直讓林裕帶領五百士卒紮根在渝州東南方位的山谷叢林中，後面還有山丘遮擋，越過山丘急行五十里便可繞到渝州側門，從側門殺入！”

    陸子語摸著下巴問道：“我有兩個問題，這次奇襲人數是不是太少了，而且若是渝州側門還有百姓逃生怎麼辦？”

    閆羽面色突然一冷，他說道：“此時不是心疼百姓的時候，蜀王已經給他們時間逃跑了，不跑那就是他們不惜命，而且渝州守軍主力薄弱，肯定不會在側門安排多少人護送百姓，林將軍驍勇，五百人足以，而且側面地形較為凸出，不宜派遣更多人手。”

    陸子語點了點頭，這第一步閆羽就把林裕算進去了，軍師知道自己不喜歡這個頭腦簡單的蠻子，又介於林裕是與自己從蠻夷殺出來的手足，就用五百人讓他去送死，五百人的奇襲，可不是當初打綿州的數千人馬。

    閆羽繼續說道：“第二步，我先前已經派人砍伐百八十塊巨木，匯成長板，還讓斥候記錄了大型坑洞的方位，屆時經過魚兒窪的時候，一些深坑可由長板鋪蓋，這樣大軍可一馬平川，攻城車與雲梯也能駛入，渝州城矮，一旦雲梯進入，破城只是時間問題。”

    陸子語突然笑了，有此謀士還怕不一統中原？

    “第三步呢？”

    閆羽也笑了，他手掌重重拍在巨大的渝州城圖上，“很簡單……第三步！佔領渝州，以西蜀郡為根據，養兵蓄銳，隨後攻打潁川郡！再通知南王在淮水與大晉開戰，讓大晉腹背受敵，看他能撐多久！”

    陸子語大驚，這第三步和渝州一點關係都沒有，說是第三步，其實是未來佔據天下的第一塊跳板！

    陸子語忽而朗聲大笑，對身邊的傳令兵說道：“傳我命令！西蜀軍開拔！”

    黑雲壓城城欲摧！

    黑壓壓的一片正緩緩向渝州城進發，那龐大的西蜀隊伍之中，還有三座高過自己城牆的大車吱吱呀呀的往前推進。

    就快到魚兒窪的時候，於有俊看向楊烈臣問道：“魚兒窪的埋伏都撤下來沒有？”

    楊烈臣回道：“都撤下來了，那裏已經沒有任何陷阱和士卒了，不是我說，於將軍，為什麼要撤下來，多殺幾個西蜀叛軍不好嗎？”

    童言海在一旁罵道：“這麼多天你還沒看出來嗎？魚兒窪已經被西蜀斥候琢磨的一清二楚了，那些陷阱根本沒用，還不如撤下來另當其用，你看！”

    楊烈臣順著童言海所指看去，由十多個西蜀士卒扛著一塊長寬兩三丈的厚木板，從西蜀大軍中出列，將魚兒窪的坑洞盡數鋪平。

    隨後西蜀叛軍如入平原一般飛快賓士而來。

    魚兒窪距離渝州城不過五百多丈，尤其是在體力耐力都非常出色的步卒腳下，只要提著一股氣就能輕易衝至渝州城下。

    於有俊眼睛死死盯著那一片迅速移動的黑影，開口道：“弓箭手準備！將其放進一百丈內。”

    楊烈臣驚道：“這麼近？他們一個衝殺就過來了吧？”

    於有俊皺眉解釋道：“是爲了不失力度，現在弓箭射程不過一百丈而已，超過一百丈失去了準確度也會失去力度，楊大人讀書多，沒有聽過‘強弩之末，其勢不能穿魯縞’嗎？”

    楊烈臣聽出於有俊口中的不耐煩，不好再過多言，只得老老實實站在城頭上觀望。

    西蜀大軍僅用一刻鐘就衝殺到二百丈距離之內，攻城車太過於龐大，只能慢慢前行，鍾冠騎著大馬，猛然揮手，西蜀大軍驟然間停止。

    見西蜀軍突然停下，於有俊眉頭擰的更深了，本來就不好打的仗，現在看來更不好打了，顯然對方武將也是身經百戰的將才。

    楊烈臣抿了抿嘴唇，忍不住又問道：“這是要做什麼？”

    於有俊沒有理睬，童言海說道：“在等雲梯，雲梯沒有跟上的情況下步卒衝鋒過快就是找死。”

    果真如童言海所說，待到雲梯緩緩行到大軍前頭的時候，西蜀步卒又猛然衝鋒！

    於有俊心中默數。

    一百五十丈……

    一百三十丈……

    一百丈……

    “放箭！”

    於有俊怒喝一聲，城頭之上站不下兩千人，只能兩波弓箭手互動放箭，但就憑這個勢頭，那也是鋪天蓋地的箭雨！

    西蜀大軍先頭部隊瞬間死傷無數。

    鍾冠見狀沒有心急，他大喝一聲，“副將！傳達命令，要他們不要慌！後排士卒舉盾開路！”

    副將得令一聲，騎著馬匹狂奔在縱線之上。

    三波箭雨之後，西蜀後排士卒才舉盾姍姍來遲，但這時已經傷亡近千人！

    陸子語在大軍後方皺眉觀看，那一波波箭雨看的他心驚肉跳，以前打綿州、荊州時也有這種情況，可是現在的渝州根本沒多少有生力量，竟然第一波下來就傷亡這麼多人，他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閆羽。

    閆羽感受到蜀王的目光，他沒有迴避，淡然說道：“攻城便是這樣，先頭部隊肯定要死，請蜀王放心，只要鍾將軍將部隊推到城門之下，那就是破城之時！”

    鍾冠此時心裏壓力也非常之大，三萬大軍在平原之地拉出的縱線極深，他的命令壓根不能在第一時間傳達，敵人三波箭雨過去，盾兵的出現已經沒用了，渝州守城將士非常精明，眼見盾兵出場，就停止了射箭。

    同爲行軍打仗的將領，鍾冠豈會不知對方心中所想？

    若是自己再放近三十丈，又會有一波箭雨從天而降，那時候就算提前有盾兵也無濟於事，會死更多的人。

    鍾冠回頭看了一眼大軍，如此尷尬的境地他還真沒遇見過，他深呼一口氣，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暗罵一聲，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婦人之仁！

    “傳我命令，全軍以最快速度衝至城牆之下，攻城車與雲梯全速推進，給老子拿出你們吃奶的勁兒！等打贏了，領了賞錢，咱也去青樓當一回大爺！”

    “喝！”

    三萬將士齊齊衝鋒！

    於有俊冷笑一聲：“要的就是你們這樣，弓箭手，將弓舉高，再齊射最後三波。”

    五十丈後，三波箭雨齊射，拋物線一般的弓箭直接越過盾兵射在西蜀大軍之中，這可就是摸魚水準了，別說弓箭了，扔個石頭下去都能砸死一個人。

    五十丈……三十丈……

    “轟隆”一聲！

    前排盾兵全數掉下深坑之中！

    於有俊怒吼一聲：“兵臨城下，修我戈矛！與子同軸，共殺敵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