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混進北伐軍的白俄特工(4)
昏黃的燭光映亮葉子崖寫滿疑惑的臉,他機械地走到連長方文達面前,頹然落座,語氣已近乎哀求了,“連長,為什麼呀?”
“什麼為什麼?”
“都是北伐軍的戰友,我們為什麼要朝自己的友軍開槍?”
看得出來葉子崖的內心很糾結,方文達認為,必須讓他清醒一下。“明知故問!他們是友軍嗎?從明天開始,他們就是我們的敵人!崖仔,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對他們抱有幻想?”
“別人我不知道,張雲霄肯定是友軍啊!”葉子崖搓著手掌,心情複雜地繼續說:“我倆既是同鄉,又是好兄弟……”
方文達不耐煩地說:“你閉嘴吧!有完沒完?早知道你不忍心朝他開槍,所以讓你留守的命令是對的!”
“我要求跟全連一起行動。”
“不行!你的婦人之仁或許影響到明天的戰鬥程序,甚至左右我們全連的命運。實話告訴你吧!我們特務連的命令是師部直接下達的,這下你知道分量輕重了吧?必須準時拿下第五軍梅嶺軍械庫,不容半點差池!你呀!老老實實地給我看家,聽到了沒有?”
葉子崖想著心事,沒有回答。
連長方文達朝門外喊:“來人!”
兩名北伐軍戰士揹着大槍進門,立正,朝方文達敬禮。
方文達嚴肅地命令道:“你們兩個,給我看好葉子崖,他膽敢出這個房間,直接開槍!”
兩名戰士齊聲說:“是!”
方文達轉向葉子崖又說:“老老實實呆著,別給我惹事!”
說完,方文達揹着手,哼著小曲出了門。
連長方文達是個說一不二的人,葉子崖知道再爭辯下去也沒有效果,甚至會適得其反。現在他需要找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不違反師部的命令,又能救張雲霄的命。
說時容易做時難,師部給特務連的命令是一舉殲滅張雲霄的輜重營。自己若給張雲霄通風報信,不僅違背了師部的命令,更要犯下通敵之重罪。葉子崖盯著房門方向,絞盡腦汁地思索著,忽然想起他和張雲霄的約定。此時的張雲霄應該在棕帽巷的清湯粉店。
想到這裏,葉子崖刷的一下站起來,兩名負責看管他的北伐軍戰士隨即舉槍。其中一人用槍口示意他坐下。
葉子崖心急如焚,無力又無助地在屋裏打轉。
滿身酒氣的張雲霄朝桌對面的小店老闆發脾氣,口齒不清且語無倫次,顯然他已經喝多了。
張雲霄醉醺醺地說:“什麼他媽的好兄弟?說來……不來,說走不走;來了……不喝,來了又喝。從今往後,我倆再也不……是好兄弟了,你是我爹,我是你娘,我們兩個分家過日子。葉子崖,吭……吭聲啊,聽到沒有?”
老闆無奈地搖搖頭,插嘴說:“聽到了。提前告訴過你,少喝點。竹筍酒上頭,偏不聽!”
“有……什麼狀況跟我講嘛!不肯見我算怎麼回事?”張雲霄拍著桌子大叫:“葉子崖,你一定有事情瞞著我,對不對?讓我好好想想。哎喲,我的頭這麼疼啊!啥也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就回去睡覺嘛!”
張雲霄循聲望著老闆,死盯著他的眼睛,似乎一下子識破了他的偽裝,說:“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的底細,身為第九軍軍長的親……侄子,為何屈尊俯就來我輜重營當……副營長?”
老闆被張雲霄嚇壞了,正想跑,被張雲霄一把揪住。
張雲霄捏著嗓子,模仿副營長朱䴉的語氣又說:“沒……沒錯,猜得沒錯啊!我正是軍……軍部派來監視你張雲霄的。”
“朱䴉啊朱䴉,爹孃給……取了一個鳥名字,你還真不想好好做人……”
話音未落,張雲霄一頭栽倒在桌上。老闆搖頭嘆氣,正要上前檢視,張雲霄突然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葉子崖,老子數到三,再不出現,我倆恩斷義絕!”
說著,張雲霄跌跌撞撞地出了門。老闆不放心地跟了出去。
見張雲霄費力地往馬背上爬,老闆上前幫他解開了韁繩,“喝了酒,長官不要騎馬嘍!”
目送張雲霄搖搖晃晃地騎著馬走遠,老闆真替他擔心。
凌晨時分,營房上空繁星點點。
伴隨著一陣急促的哨音,大批荷槍實彈的北伐軍士兵從各個房間涌出,在院內緊急列隊。
連部會議室裏,葉子崖扒著窗戶焦急張望,看著方文達率領整齊列隊的全連官兵匆匆跑出營房大門,消失在夜色中,“出發啦!你們瞧啊!大家都走了!”
兩名負責看管葉子崖的北伐軍戰士不為所動,持槍守住門口,其中一名戰士惋惜地說:“葉排長,都是因為你,我們兩個也被留下了。撈不著仗打,你欠我們哥倆的怎麼算?”
葉子崖著急地說:“光知道打仗打仗!你們有沒有腦子?張雲霄是我們的友軍啊!槍口為什麼要對準自己人?”
“軍-人應該服從命令。”不知誰嘟噥了一句。
“錯誤的命令可以不執行!”葉子崖情緒激動,指著窗外說:“身為國民革命軍的一員,應時刻牢記北伐宗旨,打倒列強除軍閥。我想請教二位一下,張雲霄他是帝國主義列強,還是直奉軍閥?哪個也不是嘛!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剿滅他?我認為,應立即終止這種毫無意義的戰鬥,儘快結束北伐友軍自相殘殺的混亂局面!”
“講那麼多大道理做什麼?張雲霄是你同鄉,你當然替他說話啦!”
葉子崖提高了聲音,辯解說:“我告訴你們倆,即便他不是我同鄉,我也是這個態度。”
“這種鬼話可沒人信啊!葉排長,還是省省力氣吧!連長說了,你不能出這個房間。”
“對,還是睡一會兒吧!”另一名戰士說。
葉子崖焦躁不安,“都什麼時候了,我睡得著嗎?!你們兩個睡得著嗎?!”
特務連營房門口有兩名哨兵持槍站崗,幾條黑影突然撲上來,哨兵沒來得及拉槍栓,便被一刀抹了脖子。緊接著大批國-軍士兵現身,手持長槍短炮,輕手輕腳地朝院內摸去。與葉子崖所在特務連不同的是,這支國-軍部隊官兵的脖子上沒有系紅布條。
看到連部會議室燭光搖曳,有人悄悄包圍過去,破門而入。
葉子崖正焦躁地在會議室裏來回溜達,房門突然被踹開。幾聲槍響過後,那兩名負責看管葉子崖的戰士先後倒在血泊中。葉子崖急忙撲向放在桌上的槍套,但為時已晚,被敵軍持槍團團圍住。
說敵軍沒有錯誤,雖然穿著一樣的軍-裝,但是雙方已經刀槍相向,變成了你死我活的對手。
一名國-軍少-尉持槍來到葉子崖面前,盯著他的胸章說:“少-尉排長葉子崖?”
葉子崖憤怒地說:“你他媽是誰?!”
少-尉特別留意地觀察了葉子崖的軍-裝,沒有發現脖子上的紅布條,疑惑地問道:“你沒有參加?”
“參加什麼?”
“暴動。”少-尉又補充了一句:“共--產黨的暴動。”
葉子崖毫不猶豫地說:“老子參加了,老子也是暴動的一員!來啊!還等什麼?開槍啊!”
敵軍少-尉一句話讓葉子崖恍然大悟,二十四師的軍事行動顯然是針對國-民-黨部隊的,自己所在特務連的任務是第五軍張雲霄輜重營。但是眼下的情形表明,或許某個環節出現了問題,計劃被洩露了,敵軍提前採取了行動。
葉子崖心裏明白,自己危險了,被捕則意味著喪命;特務連危險了,也許正落入敵軍的陷阱;二十四師危險了,軍事行動的成功與否都將直接影響北伐革命的程序。
敵軍少-尉收槍,面帶微笑說:“對不起。本人無意冒犯你對自己這支部隊的深厚感情,但是本連線到的命令是,凡是脖子上有紅布條的,均視為敵人,格殺勿論!請問,你的紅布條呢?”
葉子崖冷笑說:“別急,等我好好找找。”
少-尉同情地說:“兄弟,你被自己的部隊丟棄了吧?恨不恨他們?你們特務連的人都去了哪裏?”
“不知道!”
“不知道?還是不想說?!”敵軍少-尉逼問。
葉子崖惱火地說:“廢什麼話?要麼殺了老子,要麼放老子走!”
少-尉猶豫了一下,說:“我不殺你,你走吧!”
見這名敵軍少-尉退後一步讓路,並作出一個放行的手勢,葉子崖沒有絲毫猶豫,抓起桌上的槍套往外跑去。不料剛出門,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槍響。
葉子崖背部中彈,搖搖晃晃地站立不穩,隨後倒在血泊中。
敵軍少-尉來到院子裡,揮舞著手槍大聲命令道:“以班為單位,梅嶺方向搜尋,一個耗子洞也不要放過!”
敵軍少-尉率先朝院門外跑去,其餘官兵紛紛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