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混進北伐軍的白俄特工(3)
連部會議室。連長方文達正和幾名連排幹部小聲開會,滿臉寫著疑惑的葉子崖進了門。方文達朝他擺手示意,葉子崖吞下已到嘴邊的話,靠邊落座。他注意到在場所有人脖子上都繫着紅布條。
方文達合上筆記本,對眾人說:“好了,天亮之前必須解決戰鬥,分頭準備吧!”
等幾名神情嚴肅的連排幹部出了門,方文達起身,倒一茶缸熱水遞給葉子崖。
葉子崖沒有接,眼巴巴地等著方文達的解釋。
方文達卻像什麼也發生一樣,面帶微笑抬腕看錶,“你小子還是第一次這麼守時,半個小時不到,提前回來了!”
“連長,明天我們什麼行動?”
方文達裝糊塗說:“什麼行動?聽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裝什麼糊塗?是你說的,我們連線到一個緊急任務嘛!”葉子崖有些著急了,啓發他說:“你肯定有事瞞著我!今天營連長全部到師部開會,難道沒有新部署?”
方文達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對,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確實有任務,即日起,全連要整肅軍容軍紀,軍-裝上不能有窟窿,更不能少扣子。下個月以排為單位,集中籌備全師拉歌比賽。”
“別跟我扯淡了!我又不瞎!全連各哨位已經加了雙崗,所有人員今晚一律不準外出。”葉子崖抻了一下方文達脖子上的紅布條,又說:“你,還有全連的人都在脖子上繫着一根紅布條,準備什麼狗屁拉歌比賽?當上吊繩用都不夠長!”
方文達笑著說:“崖仔,你今天的情緒有些不對頭啊!”
“我的好連長,你不要搞錯了。你的保密意識確實很強,可我葉子崖是你的心腹啊!都這時候了,不用再瞞著我吧?您也不想想,連我一個小小的排長都知道明天我們有軍事行動,敵人會不知道?”
方文達拉著葉子崖落座,說:“彆着急,你先坐下。”
“我坐不住啊!你先告訴我,連裡到底有什麼行動?”
看到葉子崖越來越急躁,方文達思索著說:“明天,我軍確實有一次重要軍事行動。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戰鬥,是迫不得已而為之,也是必須贏取勝利的關鍵之戰,我相信我軍此舉必將改寫中國革命的程序……”
葉子崖打斷了他的話,“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直接說任務!”
方文達猶豫著,吞吞吐吐地說:“你的任務是……留守。”
“留守?”葉子崖騰地一下站起來,“連長,要打仗了,你居然讓我留守?您也不想想,哪一次打攻堅戰,咱們連不是我葉子崖第一個衝上去的?我現在是缺胳膊少腿還是不能拿槍啦?你就這麼瞧不上我?”
方文達說:“不要著急嘛!崖仔,我太瞭解你了。你勇敢無畏,打仗時總是衝鋒在前;你重情重義,視全連弟兄如手足。可是此一時彼一時,明天我們連的任務不同以往,為防節外生枝,我還是決定讓你留守連部。崖仔,這次你必須無條件地服從命令。”
“憑什麼呀?連長,我到底做了什麼錯事讓你如此忌諱?我是喪門星嗎?我不管啊!明天跟你們一起行動!”
方文達一拍桌子,生氣地說:“我的話都不聽了是吧?!”
葉子崖一邊解軍-裝釦子,一邊賭氣說:“不讓我上戰場,那還穿著這身破軍-裝幹什麼?!故意羞臊我呀?連長,我把話撂這兒,你不讓我參加戰鬥,明天我就回老家!”
“崖仔,在明天的戰鬥結束之前,你哪裏也去不了!”方文達火冒三丈,氣呼呼地又說:“跟你直說了吧!明天凌晨,我們連將向第五路軍梅嶺軍械庫發動進攻,那裏的守備隊是張雲霄的輜重營!在我們這支部隊裡,誰不知道你跟張雲霄是好兄弟。如果跟他刀槍相見,你下得了狠手嗎?!”
“對手是張雲霄?”
葉子崖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呼嚕呼嚕地喝完第二碗清湯粉,張雲霄滿足地打著飽嗝撂下筷子,抬頭朝門口張望。葉子崖和江美珍的身影仍未出現,張雲霄等得不耐煩,捧起那束野花嗅一嗅,將清湯粉店老闆叫了過來。
老闆湊上前說:“長官再來一碗?”
“老闆,問你個事兒。”張雲霄左顧右盼,神秘兮兮地問道:“葉子崖,對,就是經常跟我一起來的那個濃眉大眼的傢伙,他沒來也沒讓你帶話?”
“沒有嘛!來了又走了,啥也沒說。”
張雲霄納悶地說:“來啦?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沒看到?”
“在你之前來的,他剛走,你也來了。”
張雲霄不高興了,“你怎麼不早說啊?”
“你沒問嘛!”
張雲霄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這不像是好兄弟葉子崖的一貫做派,於是疑惑地問老闆說:“不對啊!今天是葉子崖約我來這裏的,他應該等我呀!為什麼沒有等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老闆一樂,說:“猜對嘍!你的兄弟在這裏差點兒跟兩個洋鬼子打一架,後來他急急忙忙地和江美珍那個女仔子一起走了……”
江美珍這個名字讓張雲霄眼前一亮,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心仍怦怦直跳。
那是一個驕陽似火的正午。碧波盪漾的河邊,江美珍正埋頭洗衣裳,一雙潔白如玉的小腿愜意地泡在清涼的河水中,不老實的小腳丫不時隨意地撲騰兩下。那雙細腿白得刺眼,一對小腳丫撩人耳目,以至於張雲霄根本就沒注意江美珍的相貌。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在那一瞬間,張雲霄就被江美珍的腿徹底俘虜了,隨即詩興大發。得知江美珍是二十四師的傳令兵,張雲霄便厚著臉皮,求好兄弟葉子崖給自己保媒拉縴。
葉子崖一度懷疑張雲霄的記憶出現了偏差,因為他太瞭解江美珍了。江美珍長得確實不難看,但是與西施浣紗女相比還是有著天壤之別,雲泥之分。可是在張雲霄繪聲繪色的描述裡,江美珍這雙腿幾乎被捧到價值連城的國寶級別了。為此葉子崖專門檢視過江美珍的腿,發現跟其他女兵沒什麼兩樣。
情人眼裏出西施。
葉子崖一句話給張雲霄定了性,嘲笑他一番之後,便幫好兄弟聯絡了這次相親。
“江美珍也來啦?”
老闆說:“來嘍!她心情不好,一碗粉都沒有吃完。”
“你給我說說,當時什麼情況?”凡是涉及江美珍的事情,張雲霄都興趣濃厚,幾乎是無可救藥了。
“我在後廚沒有聽得很清楚,好像是洋鬼子調-戲了江美珍。”老闆皺著眉頭想了想,又說:“你是知道的,江美珍已經快成你兄弟的婆娘嘍,你兄弟當然不幹,所以差一點兒跟洋鬼子打起來,槍都拿出來啦!”
“胡說八道什麼呢?!”
比起好兄弟打架動槍,張雲霄顯然更關注江美珍的歸屬,見老闆一臉錯愕,急忙解釋說:“不是,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兄弟葉子崖他不是那種人,江美珍是我的未婚妻,她跟我兄弟啥關係沒有,懂了吧?”
老闆似乎明白了什麼,支支吾吾地說:“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長官莫要見怪。”
“後來他們都走啦?”張雲霄又問。
“走了,手拉著手走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想起葉子崖與江美珍手拉手的親密動作,張雲霄突然生氣地抱起那束野花狠狠摔在地上。
老闆見狀誠惶誠恐,有些手足無措。
張雲霄自覺有些失態,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重新落座,朝老闆擠出一個笑臉,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抱歉,失態了,你再給我來……”
“再來一碗清湯粉?”
“粉不要了,給我來瓶酒。”
“長官,我們小店不賣酒,你是知道的。”老闆陪著小心又說:“自家釀的竹筍酒來一壺好不好?不要錢。”
張雲霄說:“不不不,錢一定要給,趕緊拿去。”
“竹筍酒容易上頭,你還是少喝一點兒。”
張雲霄不耐煩地說:“真囉嗦,你趕緊去吧!”
看著老闆回後廚,張雲霄心煩意亂,陰沉的目光轉向小店門口。
作為並肩奮戰、出生入死的一對好兄弟,他對葉子崖知根知底,就像瞭解自己一樣瞭解他。清湯粉小店老闆的話,張雲霄是壓根兒不信的,但是有那麼一瞬間,心裏仍感到不舒服。自己喜歡江美珍許久,葉子崖心裏一清二楚。即便給出一萬個理由,葉子崖肯定不能橫刀奪愛,那麼他們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到底出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