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雩葶揹着揹簍走進龍巖地9下、黨的秘密聯絡點，發現黃家輝正靠在牆根兒發呆。她沒有在意，徑直進了屋。

    過了一會兒，謝雩葶又揹着揹簍走了出來，來到黃家輝面前。

    “老黃，張團長呢？”

    “不知道。”

    謝雩葶不悅，“張團長身上有傷，你怎麼照顧的？人去哪兒都不知道？”

    黃家輝自言自語道：“我為什麼要知道？最好什麼都不知道纔好。什麼都不知道，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

    謝雩葶見黃家輝神神叨叨的，也不敢多問，放下揹簍，把竹鼠、穿山甲和野豬肉拿出來在院內晾曬。

    黃家輝羨慕地說：“小謝，又給張團長帶好吃的？”

    “對啊！他身上有傷，就得好好補補，竹鼠、穿山甲天天都有，野豬肉要靠運氣。這是家裏最後一點野豬肉了，我還打算這兩天再到山上跑一跑，多設定一些捕獸夾和套筒……”

    黃家輝試探著問道：“你跟張團長的婚事，差不多算是訂下了吧？”

    謝雩葶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嗯，張團長已經答應娶我了，但是還需要向組織提請報告。”

    黃家輝說：“你不再考慮考慮？”

    謝雩葶納悶地說：“考慮什麼呀？我早就想嫁給張團長啦！”

    黃家輝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壓低了聲音說：“小謝，我們這裏沒鹽巴嘍，辛苦你到前街興隆貨棧跑一趟，記住，是興隆貨棧哦，那裏的鹽巴最好，一斤鹽巴可以吃大半年。”

    單純的謝雩葶沒有發現黃家輝的緊張惶恐。

    “沒問題，我這就去。”

    黃家輝忍不住提醒道：“千萬別說是我讓你去的，見到張團長，你就說是湊巧路過。”

    謝雩葶疑惑地看著黃家輝，“老黃，你搗什麼鬼？”

    黃家輝揮揮手，示意她儘快離開，“去了就知道了，我已經說的夠多了。快去吧！”

    一輛懸掛國9軍軍旗的吉普車停在興隆貨棧門前。

    貨棧後院內，張雲霄正與江美珍低聲交談。

    “這麼說情報處的吳世賢已經盯上你啦？”

    江美珍說：“那是肯定的，當然也包括你，還有葉子崖。所以我們今後再見面，只能在這家貨棧了。”

    張雲霄表示同意，“好的。如果我有事無法脫身，黃家輝可以代為傳達。”

    “黃家輝這個人靠得住嗎？”

    “靠得住，因為他有把柄握在我手裏，他是葉子崖的眼線。”

    江美珍一樂，“黃家輝一僕二主，也真夠難為他的。朱䴉長官又來電報催了，蘇俄軍事顧問那邊有訊息了嗎？”

    “暫時還沒有，我也在等。”

    就在張雲霄密會江美珍之時，謝雩葶趕到了興隆貨棧。

    看到停在貨棧門外的國9軍吉普車以及貨棧夥計警覺的目光，謝雩葶敏感地意識到這家貨棧必有蹊蹺。

    畢竟從事多年地下工作，謝雩葶已經養成了小心行事的好習慣。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東張西望，徑直從興隆貨棧門前走過，看上去就像一位初次進城的農民。

    難道興隆貨棧也是龍巖地9下、黨組織的聯絡點嗎？國9軍的吉普車又該如何解釋？張雲霄不顧有傷在身，四處活動，顯然有悖常理。一連串的問題縈繞在謝雩葶的腦海。想起早晨父親說過的那番話，謝雩葶冷汗直冒，難道真應了那句話，知人知面不知心？

    繞到貨棧後院，正巧看到一輛馬車。

    謝雩葶借住馬車攀爬院牆，發現張雲霄與江美珍低聲交談。

    江美珍提醒道：“……南京的命令很明確，不允許一隻蒼蠅飛進共//匪控制區，更何況是蘇俄人。張雲霄，這次你千萬不能大意，否則上峰怪罪下來，你我吃不了兜著走！”

    張雲霄說：“你放心吧！我都捨得拿崖仔當替罪羊，什麼事情做不成？”

    江美珍說：“但願如此吧！朱䴉長官說了，做成了這件事，你就是力行社的功臣，不管你提什麼條件，他都會答應。”

    “是嗎？如果我死了，一了百了；如果我僥倖活下來了，希望他今後不要再來糾纏我。”

    江美珍正想說什麼，忽然感覺不對勁，扭頭朝牆頭望去，發現一個女人的腦袋倏忽不見。

    江美珍當機立斷，架起梯子爬院牆觀察，看到謝雩葶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張雲霄警覺地問道：“會是什麼人？”

    江美珍冷笑道：“一個死人而已。你別管，交給我來處理。”

    謝雩葶匆匆穿過小巷，不時回頭張望，雖然沒有聽得真切，但是張雲霄蔣軍特工的身份確定無疑。

    獲知真相的謝雩葶頓感天旋地轉，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崇拜的紅軍英雄竟然是個國9民、黨特務。一想到張雲霄人前人後的兩面派嘴臉，謝雩葶就覺得噁心，必須儘快找到組織，檢舉揭發。

    謝雩葶慌慌張張地一路小跑，迎面遇到兩個身背斗笠的十九路軍潰兵。

    不久前，十九路軍奉南京政//府的命令入閩剿共，不料卻陷入戰爭泥潭。在紅軍主力靈活多變的攻勢下，十九路軍處處被動挨打，甚至整團整營的官兵被俘虜全殲。

    有些十九路軍的潰兵散落龍巖各地，滋擾鄉民，甚至公然搶劫商鋪，已引起公憤。那頂極具地方特色的圓斗笠更成為“匪徒”的標誌。

    看到十九路軍的潰兵，謝雩葶下意識地露出鄙夷的神情。

    一名潰兵見狀，將謝雩葶攔下。

    “丟雷老母，連你也瞧不起老子？”

    謝雩葶不願與之糾纏，試圖繞路而行，結果被另一名潰兵擋住去路。

    這名潰兵叫嚷道：“老子當兵吃糧，敢跟小日本拼刺刀，你憑什麼瞧不起老子？是不是都拿老子當土匪？”

    謝雩葶氣憤地說：“你們是兵是匪，自己心裏最清楚。與人民為敵，死路一條！”

    潰兵聽到這話更來氣了，喊道：“你把話給老子說清楚！上個月，我十九路軍在淞滬戰場浴血奮戰，孤軍抗擊日寇，獲全國聲援，老子是不折不扣的民族英雄。這纔過去多久，你就敢把老子當土匪？”

    謝雩葶說：“此一時彼一時。你們十九路軍不去抗擊侵略者，反而調轉槍口打紅軍，敢逆潮流而動，不是匪軍還能是什麼？”

    另一名潰兵急了，揮起槍托就要砸。

    謝雩葶無懼無畏，大喊：“來啊！打我呀！你們十九路軍真的好厲害啊！只敢欺負老百姓對不對？有本事朝我開槍啊！讓鄉親們都來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膽量！”

    兩名潰兵氣急敗壞，其中一人拉動槍栓，槍口對準謝雩葶。

    身後傳來一聲槍響。

    謝雩葶和兩名潰兵疑惑地望去，看到江美珍拎著手槍跑過來。

    那名潰兵急忙放下槍，解釋道：“誤會，誤會啊！長官，我沒想開槍，槍裡也沒有子彈，只想嚇唬嚇唬她。不信，你可以驗槍。”

    江美珍槍口對準潰兵，厲聲喝問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潰兵解釋道：“十九路軍在龍巖設有善後處，我們找不到部隊，只能到這裏來！”

    江美珍生氣地上前，一把撕掉潰兵的胸章。

    “永遠不要忘記，你們是北伐鐵軍的一員，無論遇到何種境地，都不能走歪路！當年南昌暴動，共9產、黨起義部隊南下，你們蔡軍、長擅自脫離起義部隊，給起義軍帶來了麻煩。今天我想提醒二位一句，無論如何，也要走正路。滾吧！”

    在江美珍的槍口示意下，兩名潰兵灰溜溜地離開了。

    眼前發生的一幕雖然讓謝雩葶一頭霧水，但起碼的禮貌還是該有的，她客氣地說：“謝謝你啊！你就是江美珍吧？”

    “你認識我？”

    “不認識，聽說過。你剛纔那些話……不會是共9產、黨吧？”

    江美珍一樂，“我差點兒成了共9產、黨，不過陰差陽錯，我現在是一名國9軍軍官。你剛纔聽到了什麼？”

    謝雩葶裝糊塗說：“聽到什麼？聽到你在訓斥十九路軍潰兵啊！”

    “我想問的是，在興隆貨棧你聽到了什麼？”

    謝雩葶見躲不過去，索性直麵江美珍。

    “不好意思，你和張雲霄說的話，我都聽到了。真沒想到啊，張雲霄，這位我仰慕許久的紅軍英雄團長居然是一個國9民、黨特務。太讓人吃驚了吧，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張雲霄是國9民、黨特務，那你肯定也是。江小姐，我沒有猜錯吧？”

    江美珍說：“是的，我和他是一夥的。”

    謝雩葶冷笑道：“江小姐還等什麼？難道你現在不應該拿起你的槍，殺人滅口嗎？”

    江美珍為難地說：“我是一名軍9人，還從來沒有殺過平民。”

    謝雩葶猜疑道：“你不會想放我走吧？如果我活著離開這裏，一定會向黨組織檢舉揭發，你不要後悔啊！”

    話音未落，一聲槍響。

    謝雩葶胸部中彈，倒在血泊中。

    江美珍收槍，走上前去，匆匆撕爛謝雩葶的衣服，偽造作案現場，最後不忘將十九路軍潰兵的胸章塞到她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