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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混進北伐軍的白俄特工(1)

    一九二七年七月末的一天,滾滾熱浪席捲整個南昌城。

    北伐軍某部院子裡,英俊帥氣的國-軍少-尉排長葉子崖躲在樹蔭下,欣賞十幾個軍-裝齊整的女兵激情高唱《國民革命歌》。身材高挑的江美珍負責指揮。

    “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除軍閥。努力國民革命,努力國民革命,齊奮鬥,齊奮鬥……”

    隨著圍觀者越聚越多,女兵們計程車氣也越來越高。大顆汗珠順著她們年輕的臉頰滑落,單薄的軍-裝難掩青春氣息。

    一曲終了,葉子崖們熱烈鼓掌,齊聲高喊:“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江美珍一揮手,大大方方地喊道:“好,下一個節目,黃埔軍歌。(唱)怒潮澎湃,黨旗飛舞,預備——唱!”

    眾女兵齊聲高唱:“怒潮澎湃,黨旗飛舞,這是革命的黃埔。主義須貫徹,紀律莫放鬆,預備作奮鬥的先鋒。打條血路,引導被壓迫的民眾,攜著手,向前行,路不遠,莫要驚。親愛精誠,繼續永守,發揚吾校精神,發揚吾校精神……”

    江美珍依舊指揮有力,女兵們的歌聲卻漸漸弱了下去,紛紛好奇地朝她身後張望。

    江美珍疑惑地扭頭,發現一位穿著北伐軍軍-裝的外國小夥子來到她的面前。

    “你誰呀?”

    “我的名字是瓦西里·謝爾耶維奇·伊萬諾夫。”外國小夥子操著蹩腳的中文回答。

    “你要幹什麼?”

    “太漂亮了,你太美了,我要跟你睡覺。”

    說著,瓦西里眯起眼睛誇張地撅嘴,做出索吻的動作。

    江美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在當場。其他人則哈哈大笑,指指點點地議論著。

    葉子崖臉色鐵青,摘掉軍帽猛衝向瓦西里,與之扭打在一起。

    女兵們嚇得驚聲尖叫。

    師部散會,營連長們從後院涌出來。恰巧趕上葉子崖鬥毆這一幕,連長方文達急忙衝上去將他們分開,“丟雷老母!崖仔,你瘋啦!”

    “連長,這洋鬼子耍流氓,老子不該教訓他嗎?”

    “知道他是誰嗎?是軍部來的蘇聯軍事顧問瓦西里同志!”方文達著急解釋,聲音都劈了。

    “狗屁顧問!不管他是個什麼東西,再敢騷擾江美珍,老子弄死他!”

    葉子崖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著江美珍的胳膊朝院門走去。

    方文達緊跑幾步將他們兩個攔下,氣急敗壞,但儘量壓低了聲音說:“不要再鬧事了!我們連剛剛接到一個緊急任務,趕緊給老子回部隊去!今天晚上就算天塌下來,所有人一律不準外出!聽明白沒有?!”

    “知道了,連長。我最多請半個小時的假。”

    身為方文達的心腹愛將,葉子崖或許是全連唯一能擁有一些特權的人,比如現在,方連長的命令已經被他輕描淡寫地拖延了。

    “半個小時啊!半個小時之後在連部看不到你,軍法從事!”

    連長方文達的語氣不容置疑,葉子崖答應著,對鼻青臉腫的瓦西里正眼不瞧,帶著江美珍揚長而去。

    十七歲的江美珍是師部的傳令兵,也是葉子崖的同鄉。一個外國人突然莫名其妙地提出跟她睡覺,江美珍又驚又怕,捧著一碗清湯粉哭了很久。

    位於南昌棕帽巷的這家清湯粉店鋪面不大,僅有兩張桌子,但是這家小店做出來的龍巖清湯粉卻是最地道的。能在炮聲轟轟的北伐途中嚐到濃郁而熟悉的家鄉味道,來自閩西山區的葉子崖頓感幸福無比,隔三岔五便呼朋喚友來此聚餐。江美珍也是常客之一。

    葉子崖一邊攪拌著湯粉,一邊煞有介事地說:“滾水燙熟的米粉淋上熱氣騰騰的新鮮豬骨湯,搭配豆芽、鹹白肉、韭菜、青菜等時令配菜,輔以陳醋、蒜頭醋、辣椒油和薑絲醋等佐料,再滴幾滴香味四溢的蔥油。米粉順滑爽口,湯汁清而不淡。我們龍巖的清湯粉堪稱一絕啊!”

    回答他的是江美珍壓抑的哭聲。

    “別哭了,我敢保證,那個洋鬼子從今往後再也不敢再靠近你!”

    “今天這個事情師部上下都知道了,我以後還怎麼見人啊?”江美珍的頭越來越低,臉快要埋進碗裡。

    葉子崖掏出配槍擺在桌上,故意逗她說:“要不這樣,你一槍崩了他?!”

    江美珍猶豫了一下,突然抓起槍對準自己的腦袋。葉子崖眼疾手快,一把將槍奪走。江美珍捂臉抽噎。

    “江美珍,你幹什麼?就算遭到洋鬼子言語調-戲,你也不該去自殺嘛!看看你現在,身上還有一點革命軍-人的樣子嗎?我都替你感到丟臉!我們北伐軍從廣東打到湖南,從湖南打到江浙,想想那些犧牲的戰友,想想我們為之奮鬥的革命事業。”或許覺得不該訓斥她,葉子崖換成苦口婆心的語氣,說:“我們流血犧牲都不怕,難道會怕一個流氓?你呀!心裏始終要清楚,你不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你是一名國民革命軍的優秀軍-人。”

    葉子崖慷慨陳詞地講了一番大道理,其實沒有任何效果,江美珍抹了抹眼淚,賭氣說:“我想回家,我想我媽媽……”

    竹筷輕輕攪動著清湯粉,江美珍的思緒已飛到了千里之外的福州,那裏有她的家,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她熟悉的一切和所有美好的回憶。

    聽到江美珍這句話,葉子崖徹底踏實了,自己苦口婆心地勸解總算沒有白費心思。

    想家,至少說明她不想死。

    “其實我也想家,入伍前父母託媒人給我說了一門親事,女方是閩西客家人。”葉子崖裝腔作勢,期望以此轉移江美珍的注意力,“因為走得急,沒來得及跟我未婚妻見面,不過從照片上看,倒不是一個醜八怪。”

    單純的江美珍果然來了興致,“啊,你有她的照片?”

    “有啊!”

    “拿來看看。”

    葉子崖四下張望一番,這才一邊摸兜,一邊神秘兮兮地叮囑說:“哪看哪了,管好自己的嘴,別到處傳去。”

    江美珍接過照片細看,突然哈哈大笑,將照片擺在桌上。

    原來這張照片是葉子崖與好兄弟張雲霄的合影,兩名年輕帥氣的男人身著北伐軍的軍-裝,神情嚴肅地挺立著。

    “騙子!他是你未婚妻嗎?”

    “他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穿一條褲子都嫌多的好兄弟!今天專程把你和他約到一起來,是爲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葉子崖故意賣個關子,朝江美珍眨眨眼。

    “什麼事情啊?”

    葉子崖嘿嘿壞笑著說:“稍安勿躁,一會兒張雲霄來了,當面跟他說。”

    “少賣關子了,你不想說,我還不想聽呢!”江美珍冷哼一聲,捧起飯碗吃粉。

    郊外土路上,國-軍第五路軍輜重營的少-校營長張雲霄抱著一束野花縱馬狂奔。急促的馬蹄聲在林間迴響,張雲霄不時享受地嗅一下野花。迷離的眼神,嶄新筆挺的軍-裝,輕佻的嘴角微微上翹,怎麼看都有些招蜂引蝶的味道。

    拐過山腳竹林,前方赫然出現一處國-軍臨時哨卡。張雲霄疑惑地勒住韁繩,腳步慢了下來。

    一名執勤的國-軍少-尉示意下馬,張雲霄陪著笑臉照辦,並遞上證件,“兄弟,以前這裏沒有哨卡,你們有什麼緊急任務?”

    少-尉沒有回答他,敬禮之後,拿出小本子照著他的證件登記。

    “第五路軍輜重營少-校營長張雲霄?”

    “正是在下。”張雲霄不卑不亢。

    “進城幹什麼?”

    “相親。”

    說著,張雲霄還炫耀似的將抱在懷裏的那束野花亮給少-尉看。

    “你說啥?”顯然少-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戰爭一觸即發,對手居然還想著這種世俗之事?

    張雲霄只好嬉皮笑臉地繼續解釋說:“相親就是討老婆,好兄弟葉子崖做媒,年輕有為的國-軍營長,也就是敝人我,將和一位美麗善良的姑娘成就一樁好姻緣……”

    “這個葉子崖是什麼人?”少-尉問。

    “我的好兄弟啊!二十四師特務連的葉子崖。葉是樹葉的葉,子是孔聖人的子,懸崖峭壁的崖。他可是我軍的戰鬥英雄啊,參加過東征陳炯明,平叛夏鬥寅……”

    張雲霄的喋喋不休被少-尉很不客氣地打斷了,“夠了。女方姓名?”

    少-尉公事公辦的冷漠讓張雲霄頗感不爽,拉下臉來說:“沒見面呢,我也不知道!”

    “會面地點?”

    “棕帽巷有家清湯粉小店……”

    說話時,張雲霄詫異地看到,不遠處一名國-軍士兵正試著往脖子上系一根紅布條。那名國-軍士兵不經意地一瞥,眼神裡充滿了殺氣。張雲霄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將目光轉移,“你們到底在查什麼?”

    “祝你相親順利,請吧!”

    少-尉依舊是冷冰冰的語氣。眼前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對勁,但是張雲霄不再多問,翻身上馬,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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