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紅軍,紅軍(3)
一名國-軍排長在葉家老宅的院門前徘徊,吳世賢從院內出來。
“連長,石坑洞村謝家果然有貓膩。”
吳世賢抬手製止他繼續說下去,觀察左右之後,低聲說:“小聲點兒,小心隔牆有耳。”
“是。”國-軍排長答應著,壓低了聲音又說:“按照您的安排,我們的便衣在石坑洞村盯了好幾天。謝家那個女仔子謝雩葶,每天都揹着揹簍往大山裏跑。號稱是賣山貨,可是揹簍裡裝的不是竹鼠和穿山甲,而是糧食。”
“糧食往哪裏送?”
“不清楚,我們的人曾經試圖跟蹤,可是一進大山,就看不到她人影了。估計是給叛軍潰兵送糧食。連長,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吳世賢琢磨著說:“不急,再等等看。”
葉家老宅,大堂。滿桌酒菜。包括葉子崖在內,葉家男女老少齊聚。
已是酒過三巡,紅光滿面的葉龍曾端著酒杯侃侃而談,“……趁著他大姐夫沒在,我們多喝幾杯,省得讓他把酒都喝光了。”
一片鬨笑聲中,眾人舉杯飲酒。
葉子崖一邊給父親斟酒,一邊提醒他說:“阿爸,今天喝的不少了,這是你最後一杯啦!”
葉龍曾高興地說:“好啊,好啊!你不讓我喝,那我就不喝啦!哎呀,事情過去了,我們葉家總算躲過一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們都說說,崖仔的後福在哪裏?”
三姐搶先說:“那還用說嘛!既然您的寶貝兒子回來了,從明天開始我們龍昌茶莊就多了一位少掌櫃啊!”
葉龍曾搖頭,“不對,不對,再猜。”
大姐說:“阿爸,你不會想讓崖仔跟著阿賢到部隊裡混個一官半職吧?我覺得您和阿媽也捨不得呀!”
葉龍曾的腦袋晃得像撥浪鼓,“不對,不對,再猜。”
三姐捅一下旁邊自顧吃喝的二姐,提醒道:“二姐,你也說說看。”
二姐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冷冰冰地回覆道:“我能說什麼呀?我們家阿輝沒本事,就是一個賣豆腐乾的,誰瞧得起啊?崖仔要是不嫌棄你二姐夫窩囊,可以跟著他走街串巷做個小生意。”
見氣氛有些尷尬,葉子崖打圓場說:“賣豆腐乾怎麼啦?我從小就喜歡吃豆腐乾。哪天我要親自登門,找二姐夫請教一二。”
二姐滿意地笑了,“真的嗎?那我們說好了,崖仔哪天到我家裏去,讓你二姐夫拿出最好的手藝來,豆腐乾、釀豆腐、銀荷包、豆腐餃,包你滿意。”
“那我們一言為定啊!”
“一言為定!誰食言誰小狗!”
見葉子崖與二姐兩人相談甚歡,大姐麵露慍色,忿忿地放下了筷子。
吳世賢進門,坐回原位,“你們說什麼呢?這麼開心啊?”
大姐訓斥他說:“阿賢,你剛纔幹什麼去啦?一家人都在這裏等你,好意思嗎?”
“等我幹什麼?”
“阿爸剛纔問了,既然崖仔回龍巖來了,總得有個差事吧?你這個當大姐夫的就不能為這事出出力啊?”
吳世賢眨巴著眼睛,看看大姐,又看一眼微醺的岳父葉龍曾,心裏有數了。
吳世賢說:“阿爸,您就別賣關子啦!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出來,讓我們大家也高興高興。”
葉龍曾哈哈大笑,“好了,俗話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但是呢!要先成家後立業。我們崖仔該成親了,你們說對不對啊?”
眾人議論紛紛。
母親笑得合不攏嘴。
吳世賢贊同地說:“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崖仔的婚事纔是我們的頭等大事。回去之後,大家費費心思,替崖仔物色一位好媳婦。”
深夜,兩輛滿載的馬車秘密開進周世海家的後院。
為首的是一位書生意氣的年輕人,他警覺地觀察街麵,待確認安全後,才關好後門。
年輕人正指揮手下停好馬車,周世海匆匆走了過來。
年輕人高興地說:“阿爸,我們回來了。”
這位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正是周世海的兒子周耀傑,曾海外留學多年,是日本士官學校騎兵科的高材生,近日得知父親身陷囹圄,大難臨頭,才即刻請假復返家鄉,決意扶助父親。
周世海說:“耀傑,路上沒有遇到麻煩吧?”
周耀傑一樂:“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一路上,我還沒有遇到過不開眼的鬼。阿爸,您來看呀!”
說著,周耀傑掀開帆布,露出滿車滿載的軍火。
周世海吃驚地說:“這麼多?你怎麼搞到的?我給你的錢,肯定不夠。”
周耀傑很得意:“做生意嘛!講的是誠信,我給二爺說,槍留在自己手裏,那就是一堆廢鐵,賣出去纔是白花花的銀洋。況且,我也沒有壓他的價碼,首付一成,剩下的按月支付。”
周世海疑惑地說:“他同意啦?”
周耀傑面帶微笑,惡狠狠地說:“他不同意,我就直接把他幹掉!”
周世海恍然大悟,“耀傑,你比阿爸敢想敢幹,龍巖城將來一定是你的。槍有了,接下來我們就該招兵買馬,儘快成立護院隊。”
周耀傑說:“阿爸,您好好看一看,這些軍火至少能裝備一個營,接下來還有更多。所以,我忽然改主意了,若想與省防軍吳文昌抗衡,區區一個護院隊沒有屌用,我們必須做大做強!”
周世海似乎猜到了什麼,點頭同意。
“耀傑,你我想到一起去了。名不正則言不順。我們可以商會的名義,召集龍巖城商家富賈,成立龍巖保安大隊。保境安民,護佑商街。”
周耀傑說:“好!我們就這麼幹!從今往後,我不準任何人再欺辱您,再欺辱我們周家。今後龍巖城,只有我周家說了算!”
收到周世海的邀約之後,葉龍曾猶豫了好一陣子,最終也拿不定主意。
葉子崖看到父親心事重重,在院子裡打轉,忍不住上前探問。
“阿爸,你怎麼啦?周世海請你吃飯,不至於這麼為難吧?想去就去,不去也可以嘛!”
“你懂什麼?周世海日前被省防軍吳文昌司令扒了兩層皮,差點兒傾家蕩產,接下來還不知死活。你瞧瞧整個龍巖城,如今還有誰敢跟他們周家來往?都怕受牽連嘛!哎呀,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周世海又請我到龍嘯酒樓議事,如何不讓人左右為難?”
葉子崖安慰道:“阿爸,要不這樣,我替您去一趟?”
葉龍曾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此時你更不能拋頭露面,省得再惹禍上身,你的麻煩還沒有了結,你大姐夫吳世賢必定不會輕易放過你。破財能免災,那是最好不過了,怕只怕……”
葉龍曾說不下去了,一聲長嘆。
葉子崖說:“那您打算怎麼辦啊?我聽說周世海也是我們茶莊的股東,又是幾十年的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
葉龍曾抬手製止葉子崖,“崖仔,一碼歸一碼,爲了保命,我們還是不要節外生枝。我想好了,周世海邀約,我是肯定不會去的。誰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們葉家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能再被他拉下水。”
說完,葉龍曾長吁短嘆地朝正屋走去。
葉龍曾感慨道:“請纓無路誌頻傷,閒煞哥舒半段槍。奮臂義聲傳黑虎,驚心浩劫歷紅羊。安危局系思韓範,平準書工讓孔桑。我頌覓巢巢未得,只今猶幸傍雕樑。”
望著父親的背影消失在門內,葉子崖無可奈何。
小侄子哭著跑了過來,葉母舉著雞毛撣子追打。
葉子崖見狀將母親攔下,“阿媽,你打孩子幹什麼?”
葉母說:“這孩子不管不行了,天天吃糖果,牙齒都快掉光了。今天必須好好打一頓,讓他漲漲記性。”
小侄子東躲西藏,出溜一下鑽到了葉子崖的褲襠下。
葉子崖勸解道:“阿媽,孩子小,你打他也不是辦法,交給我好不好?我來管教小侄子。”
葉母累得氣喘吁吁,雞毛撣子丟到一旁。
“崖仔,吳世賢虎視眈眈盯著我們葉家的財產。我打不了吳世賢,就拿他兒子出氣!”
葉子崖一樂,“大姐夫的事情跟孩子有什麼關係?看來孩子真不能讓老人帶,你們心胸狹窄、小肚雞腸,孩子跟著你們老一輩,只能雞毛蒜皮,學不來大本事呢!好了,好了,你回屋休息吧!小侄子交給我。”
葉母不再多言,氣呼呼地扭頭離去。
葉子崖拉著小侄子的手,“告訴叔叔,為什麼喜歡吃糖果?”
小侄子說:“廢話!當然是好吃啊!”
“好吃也不能天天吃,不怕壞牙?萬一牙齒全掉光了,像個老太太一樣,你願意嗎?”
“不願意。但是我吃多少糖果都不會掉牙,你就別瞎操心了。有錢沒有?”
“幹什麼?”
“買糖吃啊!叔叔,你不會跟他們一樣小氣吧?別讓我瞧不起你啊!”
葉子崖摸著自己乾癟的衣兜,不好意思地說:“孩子,對不起啊!我真的沒有錢,有錢……我也不給你。”
葉母返回,遞給葉子崖幾張鈔票。
“崖仔,你閒著也是閒著,帶孩子出去走走,成天在家裏呆著,還不給你憋壞了。”
不等葉子崖表態,小侄子一把奪過鈔票跑走。
葉子崖見狀趕緊追了出去,“慢點兒跑!別摔了,我的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