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奸細,另有其人!(4)
輜重營抵達獨立團駐地之後,隨即進行了部隊整編。所有人都在忙碌,葉子崖似乎被遺忘了。
葉子崖試探著走出房間,來到院子裡,發現看管他的哨兵不見了,自己可以隨意出入。
正疑惑間,一身軍裝的葉曉莉來找他。
“葉子崖,你幫我看看,我的軍裝合身嗎?”
葉子崖哪有心思欣賞葉曉莉的軍裝,急切地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獨立團臨時駐地啊!”
“哪個獨立團?”
“就是你的老部隊,原二十四師獨立營,現在已經擴編為獨立團啦!張雲霄的輜重營編入獨立團二營,而我,葉曉莉,是團屬衛生隊的一員!”
“獨立營?那我們營長馬連誠在哪裏?”
“團部在村東頭。”
葉子崖內心一陣狂喜,急匆匆朝院外跑去。
葉曉莉不明所以,朝他的背影喊道:“葉子崖,你幹什麼去呀?”
獨立團的團部設在一處破廟裏。
張雲霄、張墨煜和魏大軍等幾名獨立團的幹部正在開會,院子裡傳來一陣吵鬧聲。
接著,葉子崖不顧哨兵的阻攔徑直闖了進來。
“營長,營長!”
葉子崖環視在場眾人,沒有見到馬連誠,著急地大喊起來。
張墨煜不悅,習慣性地扶一下自己的眼鏡,“喊叫什麼?你找誰呀?你是幹什麼的?”
張雲霄湊近張墨煜,與之耳語。
張墨煜點點頭,起身來到葉子崖面前,“你就是葉子崖?原獨立營特務連一排的排長?”
“你是誰呀?”
“認識一下吧!我是師直機關的張墨煜,兼獨立團的副團長。”
“我們營長呢?”
張墨煜正想說什麼,馬連誠陰沉著臉從外邊進來。
見到馬連誠,葉子崖激動不已,立即立正,敬禮:“營長!”
馬連誠瞪了葉子崖一眼,轉向眾人命令道:“張副團長、二營長留下,其他人出去。”
幾名幹部先後離開,屋裏只剩下葉子崖、張雲霄、馬連誠和張墨煜四人。
“營長,快把張雲霄這個混蛋抓起來!”葉子崖義憤填膺,指著張雲霄憤怒地控訴道:“是這個王八蛋把我們全連誘至伏擊圈,他是屠殺起義軍的劊子手!我們特務連百餘弟兄全部死在他的手裏!血債血償啊!營長,你還等什麼?動手啊!”
馬連誠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地盯著葉子崖。
葉子崖意識到不妙,再看坐在桌邊的張雲霄和張墨煜,發現他們兩人居然是一副惋惜的神情。
“營長,你不相信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馬連誠一聲長嘆,終於開腔了,“唉!葉子崖,你是獨立營最優秀的排長之一,東征北伐,可謂戰功赫赫。我很想知道,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敵軍的奸細?第五路軍的朱培霖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
聽到馬連誠沒頭沒腦的幾句話,葉子崖一下子懵了,“不是,營長你說什麼呢?誰是奸細?張雲霄纔是奸細啊!”
張墨煜忍不住拍了桌子,“葉子崖,不準污衊革命同志,老實交代自己的問題!”
葉子崖欲哭無淚,“我交代什麼呀?你們不要聽他顛倒黑白!”
張雲霄猶豫著起身,小心翼翼地說:“馬團長,張副團長,要不我還是迴避一下吧?”
“二營長,你坐下。”
馬連誠朝張雲霄擺手,示意落座,轉向葉子崖接著問道:“還想狡辯是吧?那我問你兩個問題。第一,特務連在梅嶺中了敵軍的埋伏,為什麼唯獨你一人得以逃生?”
葉子崖無話可說,心情複雜地低下了頭。
然而這一動作卻給了馬連誠一個錯覺,誤以為葉子崖已經低頭認錯,“說呀!剛纔不是還趾高氣揚嗎?怎麼突然又變成啞巴啦?!”
葉子崖腦海中閃過梅嶺之戰的一幕幕場景:連長方文達捨命相護;敵軍的機槍嘶吼;眾多戰友慘遭屠戮,現場血流成河。
不知不覺中,葉子崖已是淚流滿面,“為什麼唯獨我沒有死?我也不知道。但我永遠能記著老連長的最後一道命令:君子報仇,十年太晚!砍下張雲霄的腦袋,為全連死難的同志們報仇!”
馬連誠冷笑,“老方是否給你下過這道命令,現在沒有人知道,任憑你自說自話。”
葉子崖的腦袋更低了,早已泣不成聲。
馬連誠來到葉子崖面前,掏出自己的配槍擺在桌面上,“第二個問題,所有參與起義的部隊,脖子上都有一根紅布條,唯獨你葉子崖沒有。另外,你本該留守連部,可是萬萬沒想到,你卻蹊蹺地與敵軍一起出現在了梅嶺。難道這只是巧合嗎?誰是奸細,一目瞭然!”
眼看葉子崖就要被定罪,張雲霄急忙插話道:“馬團長,葉子崖是否為敵軍奸細,還需進一步調查。萬一我兄弟是被冤枉的呢?!”
張墨煜看向張雲霄,贊同地點點頭,轉向葉子崖感慨道:“瞧見了沒有?你想污衊二營長,可是人家呢?不僅沒有怨恨你,還想盡辦法替你開脫。這就是做人的差距啊!素質修養,高下立辯。你啊!走上歪路,真是可惜了!”
“讓我獨守連部,也是老連長的命令。”
聽到葉子崖有氣無力的辯解,馬連誠突然暴躁起來,怒吼道:“你給我閉嘴吧!老連長,老連長!老方已經死了,你讓一個死人一次次證明自己不是奸細,難道不覺得可笑嗎?!來人!”
兩名起義軍戰士進門。
“把葉子崖給我拖出去斃了!”
兩名戰士立即上前,拖拽葉子崖。
葉子崖急了,拼命掙脫著大喊:“營長,我有辦法證明張雲霄纔是奸細!求求你,給我最後一次機會!營長,我求求你啦!”
馬連誠與張墨煜對視,兩人交換了眼神。
張墨煜猶豫著,轉向葉子崖問道:“好吧!說說你的想法,你想怎麼證明二營長是奸細?”
“我懷疑張雲霄投誠是假,目的是尋找我起義軍主力,之後與敵軍裏應外合,予以殲滅。我敢斷定,兩天之內敵軍必有動靜。”
張墨煜苦笑著搖頭,“你這套說辭,果然又被二營長猜中了。葉子崖,實話告訴你吧!在你來之前,二營長已經做出了預判,擔心部隊整編過程中,因新進兵員成分複雜,有奸細趁機混入並給敵軍通風報信,因此建議我們獨立團以及師部機關立即轉移。葉子崖,如果二營長真是敵軍的奸細,他會這麼做嗎?你不要賊喊捉賊,污衊忠良!”
葉子崖吃驚不小,愣愣地看向張雲霄。
張雲霄痛心地看著葉子崖,轉向馬連誠、張墨煜央求道:“團長,張副團長,我太瞭解崖仔了,他革命鬥志堅決,作戰勇猛,同時又身懷仁愛之心,他是北伐功臣啊!我不相信他一夜之間變成了敵軍的奸細,這裏邊一定有誤會。求求你們了,放過崖仔吧!暫時留他一條命,以觀後效。”
說著,張雲霄就要下跪,被張墨煜攔住了。
“你這是幹什麼呀?”張墨煜看不慣張雲霄的義氣做派,忍不住埋怨道:“下跪就能保他的命嗎?你這是婦人之仁!面對猖狂敵人的肆意滲透,我們必須痛下殺手,以絕後患!”
原以為回到老部隊,就能一舉揭穿張雲霄的偽善面目,沒想到自己反而被扣上了奸細的帽子,且無力反駁。
葉子崖最後的希望破滅了,身體搖搖晃晃,最終支撐不住,頹然倒地。
馬連誠皺起眉頭,朝在場的兩名戰士擺擺手,示意拖走。
見葉子崖被拖了出去,張雲霄著急地要跟上去,被馬連誠嚴厲喝止,“二營長,你給我坐下!”
張墨煜上前,扶著張雲霄的肩膀將他摁到凳子上,面帶微笑說:“二營長,你沒看出來吧?團長審訊葉子崖的同時,也在考驗你啊!剛纔你對待葉子崖的態度已經成功幫自己擺脫了奸細的嫌疑。”
張雲霄得知實情,驚出一身冷汗。
兩名起義軍戰士奉命將葉子崖拖至樹林深處,準備執行槍決。
萬念俱灰的葉子崖跪在地上,愣愣地仰望天空,發現無數野雉百靈在密林枝杈間跳躍悲鳴。
聽到背後傳來拉槍栓的聲音,葉子崖苦笑,閉目等死。
一名戰士忽然問道:“兄弟,臨死前有什麼遺言嗎?”
葉子崖琢磨著,“我想請你們幫個忙。”
“說!”
“回去之後轉告營長,就是你們現在的團長馬連誠,讓他務必提防張雲霄,因為他纔是敵軍的奸細!而我葉子崖只是一個替死鬼!這就是我的遺言。好了,你們執行吧!”
說完,葉子崖挺直了身子,閉上眼睛。
幾聲槍響過後,葉子崖發現自己毫髮未損,扭頭一看,魏大軍拎著駁殼槍跑了過來,而行刑的兩名起義軍戰士早已中彈身亡。
魏大軍一邊幫葉子崖解開繩索,一邊吩咐道:“別問為什麼,起來跟我走!”
馬連誠揹着手站在破廟門前,焦急地望著密林方向。張雲霄和張墨煜在場。
遠處密林中,隱隱傳來幾聲槍響。
張雲霄突然裝模作樣地掩面而泣,抽噎著說:“崖仔啊,我的好兄弟,你怎麼就走了呢?我們說好的,一起從閩西來的,也要一起回到福建去。崖仔啊崖仔,離開家鄉時,你父母拜託我一定照顧好你,現在人沒了,回去我怎麼跟二老交代啊?”
張墨煜安慰道:“二營長,沒有必要為一個奸細落淚,他是死有餘辜!”
“你們聽到了沒有?這槍聲有些不對勁啊!”馬連誠皺著眉頭,朝破廟外走了兩步,又說:“你們聽到了幾聲槍響?四聲?還是五聲?”
張墨煜納悶地問道:“我沒注意啊!有什麼不對勁嗎?”
張雲霄意識到馬連誠話裏有話,立即收斂了哭聲,豎起耳朵聽著。
馬連誠感慨地說:“葉子崖是特務連的戰鬥英雄,也是老方最器重的優秀排長,我當然不願意相信他會是敵軍的奸細,所以特意設計了這場戲。”
“槍斃他是假的?”張墨煜猜到真相,頓感受到了矇騙,語氣慍怒地質問道:“老馬,居然連我也瞞著,你到底想幹什麼呀?”
馬連誠指點著密林方向,振振有詞地說:“我想幹什麼?我想聽一句實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或許死到臨頭的葉子崖會帶給我們意想不到的驚喜。臨刑前的這句遺言,或許能救他的命,也或許能定他的罪!”
張雲霄得知真相,緊張思索對策。
馬連誠遙望密林方向,琢磨著說:“那兩個小子辦事拖拖拉拉的,一點不讓人省心,雖然是假槍斃,也不至於開這麼多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