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刑場，遠離村莊，哪裏會有多餘的衣裳。但是連長的話就是命令，必須執行。哨兵從旁邊軍車上幸運地找到一條麻袋，立即扔給葉子崖。

    披著麻袋片的葉子崖恢復了幾分尊嚴，以標準的軍姿站在監刑官面前。

    “姓名？”魏中華頭也不抬地問道。

    “葉子崖。”

    “哪個部隊的？”

    “二十四師特務連。”

    啪的一聲，魏中華合上了資料夾，來到葉子崖面前，死盯著他的眼睛，“有膽量。……其實你完全可以不提二十四師，我也可以裝糊塗放你一馬。”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過我不明白了，你們為什麼敵視二十四師？我們應該是友軍啊！”

    “兄弟，你太天真了。乖乖過去等著吧！待會兒跟他們幾個一起上路。”

    “你憑什麼殺我？”

    “二十四師的人，八成都是共-產-黨。沒辦法，我在執行師部的命令。”

    魏中華擺擺手，行刑隊立即上前捆綁，隨後將葉子崖拖到了周曉莉身邊，摁在了地上。

    葉子崖的腦子一片空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嗎？他不甘心。連長方文達犧牲前的那道命令在耳邊迴響。

    葉子崖心急如焚，不管不顧地突然站了起來。

    兩名行刑隊員見狀猛撲過去，將葉子崖再次摁倒在地，其中一人還狠狠地踢了他幾腳。

    葉子崖強忍痛楚，一聲大喊將壓在身上的行刑隊員掀翻，倔強地再次站了起來。

    葉子崖的舉動引來無數目光。

    周曉莉看到他有些意外，但是什麼也沒說。她心裏十分清楚，此時說什麼也改變不了葉子崖的命運。

    “我不想死！我還不能死！”葉子崖嚎叫著。

    回答他的是槍托。

    兩名行刑隊員揮起槍托猛砸，葉子崖被打倒在地，大口吐血。周曉莉看不下去了，扭頭垂淚。

    本以為這次該結束了，沒想到片刻喘息之後，葉子崖居然搖搖晃晃地再次站立起來。

    魏中華一臉錯愕，快步來到葉子崖面前，上下打量著他。

    葉子崖說：“求求你，放了我。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兄弟，大路朝天，你去哪裏不可以，偏要走到刑場上來？這就是你的命。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

    說著，魏中華同情地拍了拍葉子崖的肩膀，“你站錯了隊伍，走錯了路，這怨不得別人。跪下吧！我們很快的。”

    “我不能死！我還沒有完成我們連長的命令！”

    “誰他媽關心你的命令？！”魏中華突然爆了粗口，情緒激動地說：“你們共-產-黨人很努力，我都看在眼裏！先聯袂東征，再攜手北伐，自國共合作以來，一直相安無事，可是如今國共竟告分裂，實乃中華之大不幸！”

    葉子崖忽感一陣眩暈，身體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兩名行刑隊員上前將他拖回了原位，丟在地上。

    連日來的痛苦、重傷、疲勞、壓抑以及復仇的情緒像千鈞重錘一樣將他徹底壓垮了，此時的葉子崖就像一條死狗，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裏。唯一的倔強是他不願輕易闔上的眼睛，他努力著，堅持著，死扛著，準備迎接屬於他生命裡的最後一顆子彈。

    “行刑隊準備！”

    隨著魏中華一聲令下，行刑隊迅速來到葉子崖等人身後，持槍對準他們。葉子崖躺在地上，因此面對他的那名行刑隊員槍口低垂，顯得與衆不同。

    魏中華高喊：“預備——”

    “等一下，我願意寫悔過書！”

    周曉莉突然喊了一句，聲音渾濁且夾雜著哭腔。因為極度驚嚇，她已是涕淚橫流，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還有誰？”魏中華問道。

    無人應聲。

    “把她帶過來。”

    聽到連長的命令，一名行刑隊員拽起周曉莉，帶著她走向魏中華。

    路過葉子崖時，周曉莉突然掙脫開行刑隊員的手，衝上去踹了葉子崖兩腳，怒罵道：“你這個混蛋！混蛋！我都是被你害的！”。

    葉子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此時的他雖然大睜著雙眼，卻已然失去了知覺，處於半昏迷半死亡的狀態。

    行刑隊員隨即上前將周曉莉拖走，帶到魏中華面前。

    “你認識他？”

    “不認識，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為什麼恨他？”

    “本來我已經準備好迎接死亡了！”周曉莉怨恨地朝躺在地上的葉子崖看了一眼，痛苦不堪地說：“可是因為他的貪生怕死，我也有些遲疑了。我知道，是他的貪生怕死像病毒一樣感染了我！”

    魏中華感慨地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你的選擇沒有錯。其實你應該感謝他，感謝這個你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黨內同志。”

    說話間，有國-軍士兵已將紙筆擺在桌子上。

    魏中華指一下那張桌子，對周曉莉說：“請吧？”

    “就在這裏寫？”周曉莉有些為難。

    “怎麼啦？想寫悔過書，可是又怕被你的黨內同志憎恨？或者這件事情傳出去，遭到打擊報復？”魏中華解釋道：“你放心！今天在這裏的人都會佩服你求生的勇氣，魏某也會替你保密的。但是我也有個條件。光寫悔過書不行，還必須當衆宣讀一遍。聽明白啦？”

    周曉莉痛苦地點點頭，眼淚忍不住簌簌流淌，走到桌邊，默默拿起紙筆。

    一匹快馬飛馳而至。

    魏中華扭頭望去，看到傳令兵跳下馬，朝這邊跑了過來。

    傳令兵來到魏中華面前，立正、敬禮，接著掏出一紙命令遞過來，“師部命令。”

    魏中華仔細翻看那張紙，表情急劇變化，“這次是誰的命令？”

    “是蔡師長。”

    “名單上的人都禮送到師部去？禮送？你告訴我，‘禮送’這個詞什麼意思？”魏中華客氣地問道。

    “應該是客客氣氣地送過去……”

    魏中華憤怒地打斷了傳令兵的話，一聲怒吼：“我他媽不傻！用你在這裏給老子解釋？”

    傳令兵見勢不妙，後退一步敬禮，之後便匆匆離開了。

    “收隊！”

    聽到魏中華這句命令，躺在地上的葉子崖動了一下，接著他試著想自己爬起來，但是不出意料地失敗了，一行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