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君九鷲輾轉反側。

    他最終仰面躺在床榻之上，緩緩的睜開眸子，卻見一道斜斜的月光傾灑在眼前，最終落到了自己身側。

    他側頭去看，那裏依舊是空無一人。

    君九鷲怔怔的收回目光，而心口驟然間痛到牽扯著五臟六腑，他艱難的喘了一口氣，卻發現連呼吸都是痛的——這樣無法入眠的日子有多久，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而自己在這寢殿床榻之上發生過的一切，卻依舊清晰如昨一幕幕恍如就在眼前——平日裏那麼一個沒心沒肺笑容明媚的人，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的落了淚，他又怎麼可能看不見，聽不見？

    但彷彿只有以這種最極端的方式，才能證明眼前這人就是他的，只有與眼前的江欲燃徹底的融為一體，才能讓君九鷲得到片刻的安慰。

    君九鷲只記得江欲燃那一日斷斷續續不知說了多少，而到最後，卻是雙目無神聲嘶力竭的再說不話來，他只是睜大了眸子的看著自己，而眼中的絕望叫他發狂而痛不欲生。

    而自己當時又是如何呢？

    君九鷲記得，自己恍若未聞只發了狠的折磨他，直到最後才聽得江欲燃微不可聞的低聲說了一句：“君九鷲……我疼……”

    明明可以將近在咫尺的他攬入懷中，明明可以當時就告訴他其實自己喜歡他，喜歡到已經瘋魔的地步，可君九鷲不敢。

    他收回了自己停留在江欲燃肩側不到半寸的指尖，只因江欲燃背對著自己渾身傷痕而顫抖不斷的背影，讓君九鷲在一瞬間無處遁形。

    後來江欲燃只是哭，只是喊，卻再也不會對他求饒的，連一個“疼”字也再不曾對他提起，只是對他說：

    “你若是什麼時候……快……快活夠了，就放我走吧。”

    君九鷲沒有放他走，只是得償所願讓他離開了寢殿，轉而被關進了地牢最深處的一間牢房裏。

    而不過是十二個時辰不見江欲燃，君九鷲就無法抑制自己去找他的衝動——他甚至想去告訴他，說對不起，說我喜歡你。

    但終是沒有出口，終是又折磨到江欲燃幾乎不成人形，又聽得他問自己：“君九鷲，你快活嗎？”

    君九鷲記得自己答他了，自己說：“很快活。”

    後來自己是如何回到寢殿的，君九鷲已記不真切了，只是從此以後的入夜時分，自己身側再沒有他了——連一個狼狽不堪的背影也沒有。

    而噩夢纏身的驚醒時分，身側的空無一人又讓他墮入了無邊的黑暗，深不見底的恐懼。

    君九鷲對自己說：不要再去找江欲燃，你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

    君九鷲忽的看著眼前清冷的月光笑了出來，覺得今生今世至此一切恍然如夢境般浮影轉瞬即散，刀光劍影腥風血雨彷彿就是他半生縮影，眾人臣服朝拜而江湖聞風喪膽就是他想要的一切。

    可是捫心自問，真的是如此嗎？

    君九鷲卻不願再想了，只在如水的月色中閉上了眸子，只覺得衣衫冷清而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