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戰(2)
漫天的雪花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狂風的怒號聲仍然在耳邊呼嘯而過,要不是雷狼停下來衝後面叫了幾聲,鄧仕龍都不會注意到:後方霏霏的跳躍姿勢十分緩慢笨重,明顯是累的夠嗆了。
對於即將退役的老軍犬來說,在這麼大的風雪中頂風行軍,的確是格外的消耗體力。雖然現在時間就是生命,但這麼做的價效比實在是太差了,等下他們必然會面臨戰鬥,而軍犬的作用又無可取代。所以鄧仕龍往前看了看,決定在正北方的石林中找塊石頭先避避風,簡單休整一下再做前行。
強行行軍的後果肯定是霏霏會累倒,真那樣的話損失就太大了,這是得不償失的。
“冉哥!”鄧仕龍立即牽著雷狼往後跑了過去,不等劉冉開口問什麼,他便指了指北邊的石林喊道:“霏霏不行了!我們去休息一下,讓霏霏緩緩,大家也休息休息!不能強追,得不償失!”
劉冉用鼻子喘著粗氣,他不敢張大嘴呼吸,因為如此低溫的寒風肯定會刺傷他的喉嚨。回頭看了看同樣氣喘吁吁的隊員、又看了看鄧仕龍手指方向的石林,劉冉點點頭,即刻轉身下了命令:“休整!休整!全員北側石林集合!快點過去!找背風的地方,走走走!”
這白樺林中的一片石頭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戰士們蹲在地上,石頭的高度正好超過他們一頭,就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解開了霏霏的牽引繩之後,劉冉立即取出了兩包牛肉條遞了過去:“仕龍!”
“唔。”鄧仕龍擺擺手,推開了牛肉條道:“冉哥你吃吧!我不餓、真不餓!”
劉冉無奈地搖頭笑罵道:“你這個傢伙,這是給雷狼的!”
“哦、哦哦哦!”鄧仕龍尷尬地撓了撓頭,接過牛肉乾便塞進了雷狼嘴裏。
劉冉點點頭,便往自己嘴裏放了條牛肉乾,邊嚼邊安排隊員們生火做水。
雪花這種東西,其實是不能直接往嘴裏塞的,因為地面的水蒸汽凝聚在空中,裡面含有一定雜質,雪花也會帶走空氣中漂浮的灰塵,而且那冰涼涼的雪水進了肚子之後,還有可能誘發急性腸炎,這對於正在作戰的戰士們來說,是最不願看到的情況。
所以喝雪必須喝燒開的熱水,絕對不能吃地上的涼雪,否則帶來的後果,最嚴重的情況有可能危及生命,劉冉他們自然不會犯這種低階錯誤。
鄧仕龍入伍第一年的時候喝這林海雪原的雪水,覺得味道澀澀的,根本談不上任何口感,排長連長們所謂的甘甜他是一點也嘗不到。而過年回家的時候,他看到小區裡的積雪,一時間心血來潮,便挖了一把回去燒開嚐了嚐,這時候他才終於明白,連長所謂的“甘甜”是什麼意思了。
由於城市當中的汙染比較嚴重,所以雪花的味道更多的是一種苦、讓舌苔發麻的苦,這麼一對比的話,他們喀得哨所的雪水還真屬於“甘露”級別了。
“好了,來!”
劉冉接過茶缸吹了吹,抿了一口後遞給了鄧仕龍,而鄧仕龍並沒有先喝,卻是倒在了一個隨身攜帶的塑膠碗裡,優先推給了雷狼和霏霏。
“雷狼,霏霏,喝水啦,來,過來!”
“汪汪!”
“趴嗒趴嗒趴嗒。”
看霏霏那埋頭狂喝的模樣,劉冉笑了一聲說道:“看把霏霏給累的!”
鄧仕龍就像摸著自己孩子的頭似的,親暱地拍了拍霏霏的頭、笑罵道:“傻狗,多著呢!”
不過也就這一剎那,鄧仕龍感覺到雙眼再度一黑,那股衝勁立即涌上了大腦,頭暈目眩的他趕緊埋下了頭,緊皺著眉毛是一言不發。
二民看到鄧仕龍這不對勁的模樣,趕緊拍了怕劉冉的肩膀,劉冉回頭一看便立即問道:“仕龍?你怎麼了這是!”
“唔,沒事。”鄧仕龍晃晃腦袋,使勁扛過了那股勁,而後習慣性地說道:“剛站起來,眼黑,沒事了!”
劉冉聽的是十分詫異,便繼續追問道:“站起來?你、你這不是一直坐著呢嗎!”
鄧仕龍都沒想到自己的回答已經養成了習慣,即刻回頭解釋著:“不是,我的意思是和剛站起來那眼黑一樣,可能是有點低血糖吧!沒事,就是昨晚沒睡好!”
可鄧仕龍十分清楚,他根本就不是因為睡不好,而是因為“TCA”的副作用!自從他開始服用“TCA”以來,整個喀得哨所沒有一個人知道,就連他最親的弟弟鄧仕虎都不知道,而鄧仕龍爲了留在這邊防哨所,自然是不會跟任何人透露有關“TCA”的相關問題。
不過他這一句“昨晚沒睡好”,卻是讓劉冉真真切切的相信了。
因為對“東哥”的警情通報就是昨天下午發到的喀得哨所,鄧仕龍作為大花和牛牛的“父親”,得知這個訊息之後,自然是復仇心切,他激動的雙手還把那唯一的一張通報單給揉了個稀碎!後來還是劉冉安排戰士們拼了半個小時才重新拼好,他當然明白鄧仕龍心中對“東哥”的恨!
別說鄧仕龍了,就算劉冉自己也等於是看著大花和牛牛長大,他也早把兩隻新軍犬當做了喀得哨所的一份子,可是兩個月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任憑誰也無法輕易釋懷。
劉冉點點頭,使勁在鄧仕龍肩頭一抓,沉聲說道:“放心吧,仕龍,這次我們一定能逮住那個王八蛋!”
“冉哥……”鄧仕龍投過去一個欣慰的目光,而後微笑著問道:“咱們走了多遠了?”
“大寶!”劉冉立即回頭喚道。
“到!”大寶連忙放下杯子應了一聲。
“幾公里了?”
大寶聞言,即刻看了看隨身測距儀上的數字,厲聲答道:“冉哥,咱們距哨所直線距離7.4,步行距離10.3!”
“都十公里了啊。”鄧仕龍摸著雷狼的頭喃喃道:“咱們應該快追上了,他們肯定還是衝着‘紅石溝’去的。”
劉冉低頭想了想,於是喝了一口水問道:“仕龍,你這麼確定嗎?”
“是的。”鄧仕龍點了點頭,沒有半點猶豫。
“為什麼?”
“呵呵,因為……”鄧仕龍的左手使勁捏著槍柄,狠狠地說道:“他知道我們不敢開槍!”
“不敢開槍?”正在整理面罩的二民愣了一下,而後小聲問著旁邊的杜鑫,“鑫哥,龍哥啥意思?”
兩個月前的那場戰鬥,在情報出現問題的情況之下,喀得哨所的搜捕小隊和“東哥”一夥發生了槍戰,導致三名戰士受傷,兩隻軍犬一死一傷,而“東哥”那邊卻沒有一人受傷!雖然戰況比較慘烈,但他們的確是發生了槍戰的。所以鄧仕龍所謂的“不敢開槍”,在二民聽來卻十分不解。
杜鑫看了一眼劉冉和鄧仕龍,確定他們沒聽到後,這才小聲說道:“上次是李翔排長帶的隊,好多事都沒跟你們說。”
“哦?”二民使勁搓開了那一坨冰痂,立即追問道:“鑫哥,說說!”
“我跟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啊,指導員都沒讓排長在報告裡寫這事。”
“恩恩!你說吧,放心!”
看到二民這激動的模樣,杜鑫使勁往後靠了靠,避開了劉冉的視線後悄聲說道:“當時大東一夥已經越境了!”
“啊?就這?我、我知道啊。”
“嘖嘖!你這腦子是不是傻!這不明擺着嗎?”
二民頓了頓,戴上面罩之後搖了搖頭:“啥明擺着?”
“大東越境之後,排長不敢開槍!所以大東才逃跑了的!”
“啊,你、你是說,排長因為紀律,眼睜睜放走了大東?”
杜鑫點點頭,做了個“噓”的手勢,“你看你這不是挺聰明的嗎。”
“原、原來是這樣。”二民恍然大悟,“所以大東這次還選擇咱們‘片兒’做逃跑路線?”
杜鑫點點頭,接著立即囑咐道:“你可別當著龍哥的麵提這事啊。”
“放心吧鑫哥,我不傻!”
“你不傻?你不傻這冰渣子半天搓不掉!”
“哎?”二民趕緊摸了摸下巴,果真那塊冰痂又露出來了:“不、不對啊!我剛剛搓順了啊!”
“哈哈哈!行了行了,這得回去洗,像你這樣是弄不掉的!墊塊紙得了!”
“哎呀,倆山炮!我來!”劉冉聽到了那邊的笑鬧聲,立即走過去幫二民處理著面罩上的冰晶結渣。
看著幾人鬧來鬧去的歡騰樣,鄧仕龍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此時的狂風好像小了一些,不知道是被這石頭阻擋的緣故還是真的要放晴,他感覺面前這片小空地十分安靜,像極了兩個月前的那一幕場景!
那一天,也是如此平靜,在戰士們的驚呼聲之中,鄧仕龍第一個衝出人群撲了上去。而躺在那滿地雪花、躺在那銀色海洋正中間的,便是那一抹不斷向下滲透的暗紅,便是,大花那涌著鮮血的屍體。
便是,他的兒子。
“大花!不、不、不!”
那幕場景一遍遍地在鄧仕龍腦海中回憶著,他的咆哮聲好像要把自己撕碎了,劇烈的頭疼讓他忍不住將後腦勺抵在了石頭尖上,但是仍然止不住腦海中的“自動播放”。
“大花!大花你醒醒!醒醒啊、醒醒!不、不!”
“大、大花!”鄧仕龍猛地睜開了眼,彷彿就看到了大花那染紅了的軀體躺在自己面前,而後他竟然止不住的想上前去摸。也就在這時,那“TCA”的副作用再次襲來,他的眼皮再也支撐不住,立即便黑了過去。不過就在合上雙眼之前,他覺得自己清楚地看到了,躺在血地之中的大花回過了頭,衝着自己“汪”的叫了一聲。
“嗯?仕龍!仕龍你怎麼了!”
“班長!”
“我靠快點!龍哥咋暈倒了!”
“仕龍!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