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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王曉芙外傳(上)

    王曉芙的“雙證大夫”名號打響,是在她到達衛生站工作的第二年。那時的王曉芙人緣非常一般,因為她冰冷的性格是從小養成的,所以要改也不是三言兩句就能改了的。她很反感同事叫她“曉芙”,所以剛進入衛生站的頭兩年,她的人際關係並不好。

    那是個週三的下午,週三是衛生站的休息日。因為衛生站面向的是附近哨所、哨卡,所以雙休日纔是他們最忙的時候。身為值班員的王曉芙遇到了一個特殊的病例,正是這場小手術,讓她的名字才慢慢硬氣了起來。

    王曉芙在治療軍犬上的確是有一手,最起碼不說別的,從她和軍犬的“溝通”能看出來,她的確是喜歡動物、喜歡犬類。所以在衛生站,她便主要負責軍犬的治療防疫工作,對人的手術和檢查幾乎從不過問。

    “大夫!大夫!”

    王曉芙正坐在值班室看《病毒學》,聽到外面的呼叫聲之後,立刻便推門走了出來。護士正在和那幾名戰士溝通,其中一名戰士捂著左眼,雖然手指縫沒有血,但是他的神態仍舊十分慌張。

    在這一瞬間的觀察中,王曉芙認定,這名戰士的眼睛沒有“大傷”,所以衛生站是可以給他處理的。

    “護士同志!大夫呢!大夫在哪!”

    “你這個情況趕緊去連隊吧,我們這處理不了。”

    護士看到那眼睛上的“東西”之後,著實是嚇了一大跳。由於衛生站的衛生員長時間在部隊工作,所以他們面對的基本都是外傷,比如磕磕碰碰、劃傷槍傷等。這名戰士的情況很特殊,雖然看上去算是“外傷”,但又屬於“眼疾”。

    護士知道今天的值班大夫是王曉芙,可王曉芙平常在衛生所只負責軍犬,並不負責“人”,護士就想當然的認為,這個病在這裏沒法治。

    “小楠,怎麼了?”

    “王大夫。”護士轉身應道,“您看,他眼睛上!”

    這名戰士的右眼內眼角長了一個偌大的包,這包裡面像是有濃、又像是氣體,總之被撐得非常鼓、非常圓,幾乎和他的眼睛一樣大。猛地看上去,的確是非常嚇人。

    “這是……”王曉芙趕緊把戰士帶到診斷室,用棉籤輕輕碰了碰,“疼嗎?什麼感覺?”

    “使勁的話疼!”

    “你怎麼弄得?”

    戰士支支吾吾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感染源暫時不知道是哪裏。

    其實面對這種眼疾,任何一個診所都有條件去做,但問題就是,負責檢查的大夫能不能做出最合理的診斷。這其實就是一個經驗問題,畢竟眼角上的大包非常敏感,稍有失誤,就可能碰到患者的眼睛。

    不過王曉芙沒有讓他去連隊,而是衝着門口喚道,“小楠,來!”

    “王大夫。”

    “小楠,去準備一下,一號手術室騰出來。”

    “啊?”小楠先是一怔,隨後反問道:“王大夫,您要給他做手術?”

    “對啊,都這樣了,我看要是再不做,這包可就爆了。”

    “但是……但是咱們站裡沒遇到過這樣的病例啊。”

    其實小楠的態度已經非常委婉了,潛臺詞就是:“我覺得你做不了,還是送連隊吧!”

    王曉芙並不在意,她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是擔當著獸醫的角色,所以快速說道:“他現在不能顛,從這到連隊最快也要一個小時,如果在路上爆了,眼球就感染了。”

    “感染?”戰士一聽就嚇壞了,“醫生!快、快給我做了吧!我不去連隊了,不去了!”

    “小楠,快去吧,按照這些東西準備。”

    王曉芙寫了一張紙條遞了過去,小楠只能半信半疑地去準備東西。而王曉芙則繼續問著戰士病情,“多長時間了?”

    “不、不知道啊,半個月前我眼睛就癢癢,然……”

    “然後你是不是總撓?”

    “對對對!我總是搓!”

    王曉芙看看戰士的手,黑黑的髒髒的,明顯是細菌感染,“你是不是不洗手,直接揉?”

    “呃……”戰士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對,哪有空去洗手啊,班長肯定會罵死我。”

    “然後這個包,什麼時候出現的?”

    戰士歪頭想了想,不確定地說道:“具體什麼時候,我忘了,但好像就是這兩天,突然就變大了。”

    “好,我明白了,放心吧,不是什麼大問題,咱們這就能做好。”

    “醫生同志,我、我不會有啥後遺症吧,比如視力之類的。”

    王曉芙笑著搖搖頭,“不會,放心吧有我給你做手術,保證你恢復的和之前一樣。但是我提前說,要是你再不洗手就揉眼睛,復發的話可就是大事了。”

    “明白!醫生同志!明白!只要不影響視力就行!別提了,今天早晨洗臉的時候,我差點把鏡子咋了,這傢伙突然一個大包,可把我給嚇死了!”

    王曉芙根據棉籤的觸感判斷,這包裡面全都是液體,應該就是膿包。而戰士的病因也都屬於一種病症,那便是“皮脂腺炎”,最常見的一種眼病。

    正因為這種病比較常見,所以皮脂腺炎的表現形式有許多種,但不論是以哪種形式表現出來的,最終只需要進行消炎即可。換句話說,這膿包必須要除掉。

    約三十分鐘後,手術立即進行,小楠是今天的領班衛生員,她不大放心王曉芙的手術技術,所以便跟在手術室裡打打下手。

    “怕疼嗎?”王曉芙給戰士的眼睛上擦著碘酒,輕鬆地問道。

    “不怕!”

    “誠實點,等下是非常疼的。”

    “那我也不怕!”

    “好。”王曉芙拿起一支小刀,看上去非常像木雕用的雕刻刀,晃了晃說道:“等下雙眼必須緊閉,疼可以喊,但是不能動,明白嗎?”

    “明白,醫生,來吧!”

    王曉芙點點頭,轉身囑咐道:“小楠,棉塊準備好。”

    “王大夫,您放心。”

    “好,那我開始了。”

    王曉芙的手非常穩,她把刀尖抵在了那膿包中間,連線都沒有畫,直接就輕輕一戳。嚇得小楠還一哆嗦,生怕出了什麼問題。

    這膿包發出了“噗嗤”一聲,接著便流出了淡黃色的稀釋液體。

    “小楠,快點擦,別愣著!”

    “哦哦!”

    在聽王曉芙將截止後,雖然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大手術,但小楠還是心驚膽戰。畢竟這是王曉芙做的第一臺手術,而且還是單人掌刀。沒有經驗的小楠心一直吊吊著,生怕出了什麼問題。

    好在流出來的都是濃,並沒有血漬,這也讓小楠放鬆了些許。

    “怎麼樣,疼嗎?”

    “醫生同志,沒有感覺!”戰士輕輕地說道。

    “接下來就要疼了,你做好準備。”

    戰士的身體徒然一緊,應道:“明白!”

    王曉芙放下“刻刀”,接著拿了兩支大號棉籤,開始去擠壓那膿包。雖說戰士患的是眼科疾病,但現在王曉芙要做的是醫生最基本的一項技能:排膿。

    如果膿包處沒有把濃汁清理乾淨,那戰士的傷口癒合之後,肯定還會伴隨著紅腫和發癢,所以排膿是非常重要又容易被忽視的一步。

    剛剛還說不疼的戰士,在王曉芙那面前壓上來之後,嘴裏立刻倒吸一口冷氣,“嘶!”

    要知道,他這膿包是上午發現的,他用毛巾輕輕碰一下都疼得要命,那種疼根本不像是外傷的疼痛可以忍,這種疼就好像直搗心窩,正面擊打著他的靈魂!

    現在王曉芙使勁用棉籤在膿包外面擠壓著,戰士的身體都疼得開始打顫了,王曉芙見狀,立即命令道:“小楠,碘酒。”

    “啊,好、好!”

    “忍一下啊,碘酒特別蜇。”

    “嘶!”

    趁著碘酒蜇上去的功夫,王曉芙再次用棉籤抵了上去,雖然現在戰士還是很疼,但相對於剛纔的幹痛、刺痛來說,這會兒要好多了。

    “小楠,接著擦!”

    “好的。”小楠用棉塊輕輕蘸著傷口,同時問道:“王大夫,我看差不多了。”

    但王曉芙搖搖頭,“不行,這個地方褶皺太多,必須清理乾淨。”

    之後她換了面前,又抬手擠了上去,“同志,忍住!”

    雖然王曉芙的力氣大,但是每一下擠壓都不是無用功,戰士的膿包外皮很快就“只剩皮”了。王曉芙用小燈照了照傷口裏麵,確定都是紅嚷嚷的嫩肉之後,這才放下了面前,道:“來,小楠,碘酒殺菌。”

    “明白。”小楠這次用了一塊大點的棉布,沾滿了碘酒說道:“忍一下,這次會很疼。”

    “來、來吧!”戰士咬著牙喊道。

    之前小楠給戰士擦紗布,都是輕輕蘸,並沒有使勁。但這次已經是王曉芙做完“手術”的最後一次擦碘酒了,她便使勁把紗布貼在了眼睛上,許多碘酒順著傷口流到了膿包裡面,疼得戰士把腰都弓了起來。

    “好了好了,弄完了弄完了。”小楠拿起引流條,接著問道:“王大夫,引流嗎?”

    “當然,給他插進去吧。”

    “插、插什麼?”沒想到戰士忍了這麼久,卻在最後時刻怕了起來。

    “沒事,引流條,是放在你傷口上邊的,防止有膿液淤積的,別擔心啊。”

    “好,好的。”

    接下來的包紮工作,由小楠獨立完成,畢竟大膿包已經被排了膿,小楠的心情也放鬆了許多,“王大夫,沒想到這麼簡單。”

    “不然呢,這還能是啥大手術啊?”

    “平常看那血粼粼的傷口看多了,這種小病真的沒經驗,哎。”

    王曉芙哈哈一笑,貼上了最後一塊紗布之後便將戰士給扶起來,“行了,三天後過來換藥。”

    “這、這就沒事了?醫生?”

    “你還想要啥事?”王曉芙無奈地說道:“三天後來換藥就行了!”

    “好!好!謝謝!謝謝醫生、謝謝護士!”

    部隊衛生站和鄉鎮醫院的區別就在這裏,皮脂腺炎本就是一個小手術,甚至於不用醫生親自下手,護士一個人就能做。無非就是排膿、引流。但問題就是,在部隊衛生站,很少見這種眼睛上的疾病。他們見的最多的就是外傷,護士們自然是對眼疾瞭解不多。

    王曉芙正式因為這次手術,在衛生站做了一個全科室的演講,專門貢獻出自己的臨床經驗。她是一個實戰派,遇到病情後,從病理找原因,再分析這臺手術能不能做。而不是看到沒見過的病,就全打發到連隊或團部。

    但王曉芙的成名不限於此,她真正成為衛生站的“王牌”,是在六個月之後的一次骨科外傷手術中……

    “王大夫,王大夫?在嗎?”

    王曉芙放下筆,抬頭應道,“進來吧。”

    “王大夫,趙大夫讓您過去一趟。”

    “趙大夫找我?”王曉芙愣了一秒,心想道:“趙大夫是骨科專家,找我幹什麼?”

    王曉芙雖說是“全能”,但也有短板,骨科就是她最大的短板。猶豫片刻之後,王曉芙還是帶上本筆,匆匆趕往了骨科辦公室。

    “來,看看這裏,這個位置都已經錯位了,血管在兩側,筋在下邊卡著,這個問題你們覺得應該怎麼解決?嗯?來,進來。”

    趙大夫正在和別的大夫討論這張X光片,聽到敲門聲後立刻迴應道。

    “趙大夫,您找我嗎?”王曉芙禮貌地點頭問道。

    “哎呀,曉曉,來來來,快過來!”

    這個時候,衛生站的人已經都習慣叫王曉芙“曉曉”了,畢竟她不喜歡別人叫她“曉芙”。

    “趙大夫,骨科我不懂的。”王曉芙看著X光片,無奈笑道。

    “沒事沒事,這不一樣,不一樣!說是骨科也行,說是外科,也行!”

    “哦?”王曉芙一聽這話,才仔細地看了看X光片上的圖,“這是……手指?怎麼成這樣了!”

    趙大夫把病例遞給了王曉芙,同時介紹道:“這戰士以前訓練的時候,練劈磚,給砸的。”

    “砸的?砸能砸成這樣?”

    “哎呦喂,要不說稀罕呢,甭管劈磚還是砸磚,那是有技巧的,哪像這小子,生生往手上掄,那骨頭能受得了纔怪!”

    看著病例中這匪夷所思的記載,王曉芙不只是當笑還是不當笑,“他自己用棍支著?還挺了半年?這傢伙以為自己是變形金剛嗎?”

    “可不是嗎。”趙大夫接著說道,“現在提幹,這才急了,因為他指頭總是彎著的,沒法伸直,敬禮都不標準。”

    王曉芙放下病例,仔細看著X光片,“明白明白,都這樣了,肯定伸不直。”

    這名戰士在訓練的時候無意把自己的指節給砸脫位了,但是沒有斷,畢竟筋還在。但他並沒有立刻來醫院,而是自己給自己治,用一根小棍撐著指頭和手掌,就這麼生生讓傷口給長好了。

    可問題也隨之出現,他的指頭長是長好了,但是手指卻怎麼也直不了,而且輕輕一碰就疼。戰士本想就這麼忍著,但是面臨提幹,他要敬禮。這才被領導給發現了手部的傷勢,說好聽點,這叫“傷”,說難聽點,這是“殘疾”。

    部隊絕對不可能提幹一名“殘疾人”,所以他這才著了急,想趕緊把指頭給“修好”。

    “怎麼樣,曉曉,有看法嗎?”

    雖然這例病患到了骨科辦公室,但非要算算的話,其實也不是嚴格意義的骨科。從外科角度來說,王曉芙的確是有發言權的。

    “我覺得還是送團部吧,他的手指要想徹底恢復,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

    “對嘍,但現在的問題就是,他想在半年內就長好。”

    “半年?雖然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但他這傷,可不能這麼算。”

    趙大夫嘆了一聲氣,接著說道:“我也是這麼跟他說的,但他是爲了提幹,所以很急。你也知道,如果他去團部治,人家那邊的大夫可不管他提不提幹,只會按最保守的方式治療,一年能痊癒那還算快的了!”

    “的確,團部是大院,治療比較保守。”

    “所以我這不是看看,你有啥法嗎?你鬼點子那麼多!”

    王曉芙做為“實戰派”的代表,的確是用很多“土法子”治病,當然她的土法子並不是農村流傳的“野方”,只不過她治病喜歡用最簡單的手法去對抗疑難雜症。

    上個月副連長四肢起了皮癬、而且伴隨著面板性過敏。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過敏源,連隊醫院把所有好藥都給副連長試了一遍,但效果比較有限,每天晚上洗澡,副連長身上都會爆發瘙癢。

    王曉芙去了之後,只用了一支兩元錢的“克黴唑”乳膏,就給副連長解決了當前的困擾。至於過敏源究竟來自於哪,王曉芙不關心,因為那是連隊醫院的工作,她去就是爲了解決當下情況去的。

    克黴唑這隻藥其實挺有意思的,它是“廣譜抗真菌藥”,價錢非常便宜,但它的作用機制卻和別的抗菌藥有許多區別。

    大部分高階抗菌藥都是“殺菌”,有針對性地將病菌消滅。而克黴唑,是抑制真菌細胞膜的合成,以及影響其代謝過程。簡單點理解,就是克黴唑會把細菌“憋死”,讓細菌自生自滅,而不是拿著槍把細菌崩死。

    在臨床上,很多大夫認為越貴的藥越好,這的確是有一定意義的。但面對一些頑固的疑難雜症,便宜的藥也許也有好的效果。

    所以王曉芙的這招被稱之為“鬼點子”,這也是趙大夫為什麼說“你鬼點子這麼多”的原因了。

    “半年的話,我不敢保證,但是我的確有辦法。”

    “哦?”趙大夫眼前一亮,立即催促道:“快說來聽聽!”

    “您看啊,如果是團部那邊治,絕對會開刀正骨,對吧。”

    “那是自然,咱們治也得開刀啊,難道你不開刀?”

    王曉芙趕緊擺擺手,“不不不,我治肯定開刀,不開刀是不行的。”

    “那你的意思是……”

    “他錯位的原因,在這。”王曉芙指了指關節處。

    李大夫看著圖上的位置,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來什麼,“這裏怎麼了?”

    “他軟骨被打碎了,或者說是快碎了,所以在底下掐著,指頭因此正不過來。”

    “軟骨被打碎了?”李大夫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或者說沒有考慮過這一方面,“可這樣的話他應該有刺痛感啊。”

    “病歷上不是說一碰就疼嗎,就是這個原因。”

    李大夫和其他大夫相視看了一眼,隨即陷入了沉思。如果王曉芙的判斷正確,那他們的確可以讓患者在半年內恢復。

    只需要把軟骨矯正,指頭定位到正確位置就行了。這樣的話不用開非常深的刀口,只需要在側面開一個兩釐米口子,就能做這臺手術。

    “曉曉,你的判斷是什麼,如果從軟骨下手,咱們的治療方案就要變了。”

    王曉芙翻出病例的第一頁,指著上面的話說道:“患者在剛受傷的,第二指節是有一條傷口縫隙的,裡面‘見白’了。”

    “對,我們懷疑那是骨頭,這小子對自己還真是狠啊。”

    “手關節的軟骨就是白色的。”

    “你的意思是,當時他的指頭並沒有錯位,是後來自己用棍支著,被軟骨給卡歪了,才錯了位?”

    “對,上面還有一句話。”王曉芙翻到第二頁說道:“這,他說支著棍的時候有滾燙感,這其實是骨頭在癒合,但是沒有癒合到特定的位置,而是長歪了。”

    “那我們只需要清理軟骨給他正位就行了?”

    王曉芙對趙大夫笑了一聲,道:“這就看您了,理論上是的,但我也只是猜測,並不能肯定是不是這樣。”

    “走走走,咱們去看看,他就在病房待著呢。”

    “好,走。”

    戰士坐在病房裏一言不發,看到趙大夫他們進來了,立刻起立衝過來:“大夫!我的手能做手術嗎?今天就做吧!行不行!今天給我做了吧!”

    “你先別急、別急,我們在商量治療方案。把手伸出來,給我們王大夫看看。”趙大夫指著戰士的右手,扭頭說道,“王大夫,你看看吧。”

    這名戰士的手比想象中更加嚴重,因為他的指關節非常粗大,就像是老樹樁的樹瘤子一般。摸上去硬硬的,並不像是淤血,並且伴隨著疼痛感。

    “我這麼輕輕一按就疼,對嗎?”

    “對,但是我能忍住,不疼!”

    王曉芙笑笑,立刻解釋道:“不,你不用這樣。疼就說,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因為我在判斷淤血和骨骼情況,你如果忍著的話會影響治療。”

    “哦,明白了!那、那大夫,疼。”

    “是很疼,還是一般疼,還是有點疼,能區分嗎?”

    “能!很疼!”

    王曉芙只是輕輕捏了捏,戰士就說很疼,這就說明裏面有東西卡著。透過X光片,王曉芙記得這個位置就是“錯位點”,換句話說,軟骨很可能就在這裏麵卡著什麼地方。

    “你腫了多久?”

    “這句話不大明白,大夫。”

    “就是你現在這個狀態,持續了多久?”

    戰士歪頭想了想,隨即答道:“現在這樣是消了腫的,差不多倆月了。”

    “兩個月,一直沒落?”

    “沒有!”

    看著那大瘤子般的指頭,王曉芙是又氣又笑,“你真是個瘋子,指頭都這樣了,能訓練?”

    “能!我儘量用左手,勉強可以跟上訓練進度!”

    趙大夫白了他一眼,隨即說道:“瞎逞能!要不是提幹,你還準備忍到什麼時候!”

    “嘿嘿。”

    “別笑了!看看你的手,這還像手嗎!”

    由於指關節錯位並且長死了,所以指節血管被擠向了兩側,現在青筋暴露,非常明顯。但這並不是淤血浮腫,而是骨頭在裡面卡著。

    “哎,下次訓練啊,悠著點,不要往死裡整自己,身體不僅僅是你的,你想想,要是你媽媽看見了這樣的手,得難過成什麼樣?”

    戰士聽著王曉芙的訓誡,慢慢低下了頭。這段時間以來,他的右手是能不用就不用,在訓練中別提多麻煩了。而且就連端槍,都只能用手背拖著,他的指頭根本就不敢使勁,稍微用點力,整個手指就抽抽著疼。

    的確如趙大夫所說,要不是因為提幹,戰士肯定會繼續這麼忍下去。聽王曉芙說了這麼多,戰士揉揉自己的手指,抬頭問道:“那、那大夫,我這手,要多久才能好啊?什麼時候做手術?”

    王曉芙看了趙大夫一眼,“趙大夫,這就看您了。”

    “那咱們再回去討論討論吧。”趙大夫隨即衝戰士說道:“你彆着急,我們馬上就得出結論,能在這做的話,肯定就在這做,不會把你送團部的。”

    “謝謝!謝謝大夫!謝謝大夫了!”

    他上週在培訓基地訓練的時候,敬禮非常明顯有一根手指是彎曲的,就因為這個原因,才被指導員給叫住問了情況。不知道原因的,還以為他是故意找茬呢。

    “好了,大家都說說,對曉曉的提議有什麼看法。”

    衛生站的骨科專家只有趙大夫一個人,別人都是“稍有涉獵”,所以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趙大夫身上。

    “趙大夫,這您是專家,我們都是過來幫忙的。”

    “是啊,我看就聽王大夫的吧,可以手術。”

    “我也覺得可以開。”

    趙大夫笑了笑,轉身對王曉芙說道:“那王大夫,這次就聽你的了。”

    王曉芙立刻擺手說:“別這麼說,趙大夫,我也都是推測,至於是不是那樣,還要看開刀後的情況了。”

    “那咱們事不宜遲,這就準備手術吧!”

    這場手術的持續時間很長,有80多分鐘,因為趙大夫在開刀之後,發現指骨都成變形狀了,爲了更快讓戰士恢復用手,他只能做了個“橋”,以更好地讓指關節癒合。

    這次手術之後,王曉芙的名氣在衛生站可謂大漲,明明做手術的是趙大夫,但是碰到王曉芙的醫生護士都會主動說一句:“王大夫好。”

    可王曉芙並沒有因此而轉移重心,在衛生站平常的工作當中,她一直都專攻于軍犬方面的疑難雜症。因為她喜歡寵物,所以抱著一種學習的心態,解決著附近哨所的各項問題。

    王曉芙治軍犬的手法比較中規中矩,因為之前沒有經驗,所以她不敢用“土法子”去開方。況且,犬類生病的話無非就那幾項,她並不需要用“土方法”,只要常規治療就行了。

    她和潘龍成為朋友,正是在一次接種疫苗的過程中。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潘龍是這片地帶的“犬王”,面對潘龍的建議,她也只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有太過於關注。

    這隻軍犬才半歲,還屬於幼犬,但是在大便的胃部總有鮮血滴下。王曉芙做為軍醫,自然是要全方面的檢查這隻軍犬的身體,包括寄生蟲、飲食等等各方面都要做調查,這樣才能儘快的開藥下方。

    不過潘龍當時來衛生站辦事,看到了那隻軍犬的樣子,便對訓導員說道:“孫磊,這點毛病有啥小題大做的?還至於來衛生站?”

    名為孫磊的訓導員就像是看見了觀音菩薩似的,起身就跑了過來:“潘總!您、您給我看看吧!”

    王曉芙這個時候是有些不高興的,因為她是目前的診斷醫生,這孫磊不以她為主就算了,竟然對一個看上去痞氣十足的老兵點頭哈腰。王曉芙立時就不順眼了,瞥了這邊一眼還冷哼一聲。

    潘龍自然是不在意的,他看著軍犬的狀態,隨口便說了一句:“別檢查了,沒啥事!”

    “沒事?你怎麼知道沒事?你連它什麼問題都不知道。”

    看了一眼地上的紗布,潘龍笑道:“不就拉了點血啊,沒事!”

    王曉芙先是一怔,因為地上並沒有任何血漬,紙上也沒有,但這老兵竟然能直接看出來。而後她眉頭一緊,不悅道:“拉血沒事?這是可能造成軍犬死亡的!”

    孫磊並沒有理會王曉芙,卻是不斷地問著潘龍,“潘總!對對對!拉血、拉血了!您說怎麼辦?這……”

    “開幾包益生菌回去喫喫就行了,你看它精神這麼好,沒事!放心吧!”

    “好!好嘞!”

    孫磊點著頭,轉身就要去牽繩子。

    “哎哎哎!你這兵怎麼回事,還沒檢查完呢!”

    “大夫,您不是聽見了嗎,給我開幾包益生菌就行了!”

    “什麼跟什麼啊就益生菌,檢查還沒有做完呢,萬一肚子裡有蟲怎麼辦!”

    孫磊大大咧咧地笑著,“不會!潘總都說了沒事那肯定沒事!”

    “潘總?這是部隊,你們這風氣真是夠嗆!”

    看王曉芙生氣了,孫磊趕緊解釋道:“哎呀,大夫,別誤會。潘總是咱們這的‘犬王’,這是個外號,指導員都這麼叫他!”

    “犬王?就他?”王曉芙一臉地不屑,“吊兒郎當的,我看就是一兵油子!”

    孫磊尷尬地笑了兩聲,但牽引繩就是沒鬆,“好了,大夫。您給我開藥吧,我們這就回去了。”

    “你真信這什麼‘犬王’?不信我們衛生站?”

    “嘿嘿。”孫磊不敢說什麼話,只是一個勁重複著,“您就給我開點藥吧,謝謝了。”

    這就是王曉芙和潘龍的第一次見面,王曉芙對他是沒有一點好印象。但話說回來,潘龍這麼做也不無道理。幼犬在小的時候經常會因為季節原因導致拉肚子、著涼,所以糞便尾部會帶有血滴。面對這種情況,訓導員一定不能著急,雖然拉血有可能是各種各樣疾病的徵兆。但這時最需要關注的,就是軍犬的狀態。

    只要軍犬還活蹦亂跳的,那這拉血十有八九是腸胃著涼了,連續喂幾天益生菌就能好起來。可如果訓導員帶著軍犬去看醫生,那就沒這麼簡單了,醫生爲了去排查病症原因,肯定會做各種各樣的檢查。

    雖然在後續的複診中,王曉芙證實孫磊的軍犬的確是肚子著涼,但是潘龍在她腦海中留下的惡劣形象,還是相當突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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