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研究所的辦公樓非常安靜，裡頭工作人員看起來並不多，也少了科研機構應有的那種學術氛圍。至少我跟著CSO張一路走來，看到的除了身著制服的保安就是西裝革履的辦公室白領，偏偏沒見到任何一位科研人員。

    帶著疑問，我跟著CSO張穿過層層安檢——人工、識別卡、金鑰、指紋、臉部識別、虹膜，終於來到了位於辦公樓深處的一部電梯門口。而在此之前，許可權受阻的小鬍子已經離開了我們的隊伍，回他的監控室進行日常交接班。

    “你們研究所的安防等級就連總統府都要自愧不如啊！”在等電梯的時候，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這麼一套下來，根本不存在冒名頂替的可能。”

    CSO張聞言看了我一眼，“這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研究之一，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真要是這麼小心，怎麼會讓一個夢遊的人輕輕鬆鬆就跑了？”我指的是自己。

    聽了我的吐槽，這位安全主管老臉一紅，趕緊解釋道：“出門容易，進去難，你那是碰巧！好了，馬上進入核心區域了，麻煩你別再提這事兒，對大家都不好。”

    這時候電梯門在我們面前開啟，我發現電梯廂是透明的，站在電梯口就可以看到電梯後面的巨大空間。電梯裡沒有任何按鈕，我們走進去之後，門在身後關上，電梯廂開始自動下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的出發層是辦公樓一層，那麼電梯後面的這個巨大空間無疑是修建在地底下的。

    原來時間研究所真正的秘密藏在了地底下。

    不管以前我是否來過這兒，對於此刻的我而言，眼前的空間都是陌生的。於是我跨前一步，好奇地打量時間研究所的核心區域。

    在電梯的斜上方，大概是地面建築二樓的高度，掛滿了大功率LED探照燈的巨大鷹架下面，一部跨度長達百米的重型行吊靜靜地停在半空。行吊下方，一座直徑五十米的半球形建築位於地底空間的中央，十二座圓筒形建築將其環繞。

    半球形建築的外壁上刷著醒目的黑黃色核設施標誌，結合我之前的推斷，這就是那座藏在研究所裡的核反應堆。而我推斷中用來給地面高壓氣幕柵欄提供氣源的核動力蒸汽壓縮機就在反應堆的正後方，一顆巨大的高壓儲氣罐後面，大量的出氣管道貼著地下空間的四壁向上蔓延，就像榕樹發達的根系。

    除了這部預想中的核動力蒸汽壓縮機，在覈反應堆的側面還有一臺太瓦級汞蒸氣汽輪發電機，想來是用來給實驗提供龐大電力的。

    但是相比於這些龐大的設施、裝置，在地下空間裡最吸引我注意力的卻是一顆直徑還不到三米的球形物。雖然從百米高空往下看時，這個球形物只有一顆乒乓球大小，但是那些身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卻都是圍繞在那個區域忙碌。

    在電梯下降的過程中，我的眼睛死盯著那個球形物。球形物周圍佈滿了粗大的超高壓超導電纜，分別與太瓦級汞蒸氣汽輪發電機及十二座圓筒形建築相連。如果我沒猜錯，那十二座圓筒形建築應該是類似於巨型電容的儲能裝置，為實驗提供瞬間供能。

    這也說明了一個問題，一臺太瓦級汞蒸氣汽輪發電機瞬間輸出的電力對於實驗來說是遠遠不夠的，那麼這個實驗的能量級別究竟有多高？太焦級嗎？或者更高？

    需知一枚萬噸級當量的原子彈爆炸的能量級別還不到50太焦，也就是一部太瓦級發電機發電數十秒產生的能量。假設這個實驗的充能時間為十秒，加上十二枚巨型電容同時放電，其能量級別足以與萬噸級核彈媲美。如果實驗失敗導致能量外洩，不啻於在此投下了一枚“小男孩”。

    僅從這點來看，這個實驗理論上應該是安全可控的。否則按照警長所言，時間研究所自2123年建成，進行過多次實驗，只要有一次失敗，後果就是時間研究所夷為平地，甚至這座城市都已經不復存在。

    唯一的疑問是作為實驗的載體，之前參加實驗的那些人類實驗者究竟怎樣了？迷失在時空的某一個未知角落嗎？

    可惜這個疑問誰也給不了答案，只有那些親歷時空閉環的實驗物件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也是為什麼時間研究所需要人類實驗者來參與實驗，因為只有人類能夠告知實驗結果。

    但是，如果實驗者死亡、失蹤或者失憶了……

    這是個無解的死迴圈，就像在莫比烏斯帶上爬行的小螞蟻，永遠找不到離開的那條出路。

    從科學研究的角度來說，對未知的探索將持續進行下去，應該永不言棄。

    從人道主義的角度來說，明知實驗者有去無回的實驗就應該終止，不能執迷不悟。

    可是誰對誰錯，現在很難有一個明確的判定，最終的結果只能交由時間來給出答案。

    在我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電梯降到了地底。電梯門開啟，CSO張探頭探腦地看了看外面的走廊，確認周圍沒人之後，便快步地走向位於拐角處的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的安防等級不算太高，CSO張進行簡單的臉部識別就將房門開啟。不過進屋之前，他特地回頭對我叮囑了一句：“在外面等著，這房間你暫時還不能進。”

    確認我不會輕舉妄動之後，他走進房間，把從我身上扒下來的全套氣密服放在房間對牆的一座置物架上。

    站在門口，透過有限的視角，這個房間給我一種難言的熟悉感，尤其是房間中央的那張小方桌。但我記不起任何具體的事情。

    “開始進行除塵程式。”伴隨著一聲電子音，牆壁後面出現一個消毒櫃一樣的空間，置物架整體滑入該空間。

    CSO張這才長舒了口氣，沒等到氣密服除塵消毒結束，便退出了房間。

    離開房間後，我們向着通道的反方向走去。這時迎面走來一名工作人員，看到我之後詫異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怪不得我去你房間找不到人。”

    又是一個認識我的，但是我不記得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幸好CSO張早有準備，立刻用事先準備好的說辭替我回答，“昨晚發生嚴重的電力故障，這小子剛好又在夢遊，結果跑到上面去了，在上面晃盪了一整夜。”

    “又夢遊，真是個麻煩的傢伙！”看來這位同樣對我知根知底。

    “對了，你們這邊有沒有受到影響？”CSO張順口一問。

    “儲能罐被清空，系統被重置，引數也被打亂，需要重新設定。不過問題應該不大，晚上的實驗可以如期進行。”工作人員簡單地說了兩句，便朝我看來，“跟我來吧，帶你去醫務室。”

    “那我回上面去了。”CSO張彷彿甩開了一個燙手的山芋，一身輕鬆地轉身往電梯方向走去。

    醫務室就在這條走廊的盡頭，自動門向兩邊滑開之後，我看到一張辦公桌後面坐著一個身著白大褂的年輕女郎，與其說是個醫生，還不如說是個角色扮演的尤物，修身的制服把她的完美身材凸顯得淋漓盡致。但是必須承認，工作單位裡有這樣一位性感美女，還是相當賞心悅目的。

    “早啊，陳醫生。你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帶我過來的工作人員見到她之後頓時眉飛色舞地與之閒扯起來，幾乎要把正事給忘了。

    然而從我的旁觀者角度看去，被稱為陳醫生的女郎明顯有些不耐煩他。

    果不其然，工作人員話還沒說兩句，陳醫生就打斷了他，“人交給我吧，有什麼事改天再聊。晚上就要進行實驗了，我可不想因為工作疏忽被金教授罵。”

    聽她這麼一說，送我過來的工作人員有些尷尬，趕緊指著我說道：“那就這樣吧，正好我也有很多事要忙。他昨晚又出去夢遊了，你好好查查他的身體狀況。”

    還沒等對方離開，陳醫生就迫不及待地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來到我的跟前。而且她站得非常近，已經突破了一般人心理距離中的個人距離界限，達到了親密距離的程度。

    我不得不後退一步，把彼此間的距離重新拉大到一米開外的社交距離上，畢竟我倆不熟。

    陳醫生見狀笑了笑，戴著美瞳和假睫毛的眼睛不停地眨巴，“晚上就要實驗了，這會兒還折騰，你可真調皮！夢遊，那麼肯定又失憶了。”面對我的時候，她說話的語氣彷如情侶間的打情罵俏，一笑一顰都是電力十足，足以讓絕大部分男人心神失守。

    但是這一瞬間，我的腦海裏浮現出半夜見到的那位熱心的黑長直女孩，那纔是我的理想型別。至於眼前這位，風塵味太重了，總讓人感覺不是個省油的燈。

    工作人員離開醫務室的時候瞄了我們一眼，臉上的笑容充滿了不屑，同時還帶著點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