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爭吵
葉酒晚是怎麼也沒想到,會在仙庭見到這兩個人——凜寒陽與凜下月。
尤其是凜下月,葉酒晚很開心,她沒想到她居然真的實現了最初的妄想,她真的成了仙,得道飛昇。
前不久,啟天之戰一役中,葉酒晚遲遲未到,老靈婆迫於種種無奈之下,視她作自願放棄,拉開了祭天大舉的序幕。
十年一載祭天大舉再降凡界,雲天祥內外普天同慶,四海之外沸沸揚揚,人人得了機會便要來雲天祥一睹滿座仙神壯觀致景。
此次啟天之戰,花落誰家,全在人為。
凜下月有神綣幫襯,凜寒陽人中龍鳳,醉觴仙資過人,自然少不了他們三個骨幹。
其次下來,便是淺陌,沈辭以及其他幾個不熟識的同輩。
再見親朋,葉酒晚幾乎恨不得從窮奇牛耳上跳下去撲進他們懷中。
但她不敢,不知是不是錯覺,葉酒晚總有一種強烈而可怕的預感,凡界一定發生什麼軒然大波,不然怎麼所有人都在仙庭集聚一堂。
四面歌舞女姬拂袖曼妙,四壁輝煌,富麗堂皇的神界殿內,笙歌泱泱。
先後落座的是最高位的幾位神官,眾人不知為何,明明只有七品的神綣問清竟也坐上了其中,那是隻有一品纔敢踩上去的地方。
凜下月站在神綣問清一側身旁。
葉酒晚嘴角興奮的神色僵住了,方纔她沒聽錯的話,下面似乎有人尊稱了那個與凜下月形影不離的人一聲問清仙子。
問清仙子,神綣問清,葉酒晚的笑意漸漸冷卻,被怔然與茫然所取代。
下月她......什麼時候與此人......
直到後背被什麼東西擊打了一下,她纔回過神來。悅塵不知何時趴在了她的旁邊,問道,“知道此時神仙們這是在幹什麼嗎?”
葉酒晚心不在焉,“可能是給窮奇接風洗塵吧。”
悅塵冷笑道,“我看不是,還記得若華那小子以前說的蟠桃盛會嗎,你看,有沒有覺得很像,知道窮奇的親族是如何死的連魂都不剩的麼?”
葉酒晚怔了怔,“如何?”
“問問仙君明賢,”悅塵笑意更冷,“他可沒少殺人呢?”
葉酒晚目瞪口呆,“你瘋了,我們眼下出去會被論劍問斬的,再說......好幾個我認識的可都在下面呢,我怕嚇著他們。”
這次換悅塵愣住了,“這有你認識的人?”
葉酒晚給她指了指,“高臺上那個神綣問清的旁邊有個站著的,跟我鐵到不行,是我好姐妹,再下面幾層,呶,那個長的不男不女的,我師兄,他旁邊坐的那個,我師弟,再往旁邊,我那好姐妹她哥。”
“等等,神綣問清......?!”悅塵瞪眸,驚看著她,“那人就是神綣問清?”
葉酒晚點頭,“對,我弒父之仇,你幹嘛比我還大吃一驚。”一回頭,卻是愣住了。
悅塵眼底真情流露,似有淚兒搖曳,她搖了搖頭,道,“......她是我閨中好友,真沒想到,十多年了,她還是老樣子,我居然還能見到她......”
忽而,葉酒晚餘光瞥了一眼神綣問清身側的一個男子,見其臉上疤痕從左眼眼角延續嘴角,宛如一道駭人的閃電,面色陰狠,眼底深布業障,面色平和卻難掩邪色。
葉酒晚目呲欲裂,耳畔聲聲炸響,彷彿有什麼重磅之物快要砸於臉上的驚駭之色,那道疤,那雙眸,那張臉,她做夢都能重現那日阿孃慘死的慘狀。
拳頭遽然握緊,葉酒晚身形欲衝將出去,忽而怔了怔然,嘆息一聲,又趴臥回來,心中無力深責,漸難漸落,終是狠狠一拳錘在窮奇身上,不痛不癢。
悅塵見她這一連串舉動與神情,望望她望向的地方,大抵也猜到怎回事,但它不會慰人,只好便道,“這話還給你,冷靜點。”這怎麼聽起來都像在懟人。
葉酒晚點點頭,咬上牙,遮去目。
悅塵道,“聽我說,仙君明賢有一位妻室,是他遠房表親的妹妹,這是我從若華能左旁右擊打聽來的,不過聽聞兩人貌合神離,虛情假意,但算得上是相敬如賓。”
葉酒晚哦了一聲,嘆了口氣道,“又怎樣,這樣的事不每日都在發生嗎。”
悅塵不知何時化成了人形,不過她總是維持時間不長。
拍拍衣襬,道,“酒晚,我不是在與你說笑,聽好了,仙居明賢把柄居多,必要時候,你也可以利用窮奇,窮奇的親族的魂魄之所以變成那副模樣,實則便是仙君明賢乾的,他的目的是為借神獸之血與四肢五穴開啟一種名為屠冥門的陣法,此門極其危險,一旦開啟,地獄四門開敞,萬鬼同出,到時候這裏的人,都得死。”
葉酒晚道,“放地獄裏的冤魂出獄,他為何這麼做,意欲何為?”
悅塵嘖道,“管這個做什麼,難道它的後果不夠你去阻止他這麼做的理由嗎?”
葉酒晚搖搖頭,“我只想為父母報仇,仙君明賢想如何,與我何干。”
悅塵道,“如果你不阻止他,會有人阻止,但阻止他的人都得死,到時候,仙君明賢就會成為更多倒黴蛋的仇人,你所經歷過的,所有事都會再輪迴一遍。”
葉酒晚:“.......”
“記得你以前給我說過的話麼——所謂的拒絕,不過都是在保護自己,酒晚,你害怕復仇,所以你才拒絕我,換而言之,你因為懦弱而選擇了逃避,包括那個刀疤臉和神綣問清,對吧。”
葉酒晚搖搖頭,“我不是,我沒有。”
悅塵道,“那我和你一起,你還怕嗎?”
“你別這麼衝動。”
“酒晚,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仙君明賢,他道貌岸然,手段歹毒,殺人如麻傷天害理,沒有人不想他死,他做盡了壞事,把路走了絕,他該死,我要殺他,而你方纔的眼神告訴我,你最想手刃的是誰。”
“別說了。”
“你母親是被那個刀疤男人所害,你父親死在了神綣問清的陷害之中,你沒有理由不憤怒,酒晚,你是怎麼做到這般無所謂的,那可是你父母吶,熵康前輩倒也算了,你母親也可如此冷眼觀之嗎......”
“我求你別說了。”
“你就讓那仇人在兒吃著山珍海味,慢慢忘卻曾經所幹下的為非作歹心安理得嗎,你忍的了,葉酒晚,還好你是個女人,我還真沒法罵你一句你不是個女人,畢竟女人在人眼裏就不是人,有時她們自己也毫不知情下這麼認為過,但我要說的是,首先我是一個人,其次我才分公母雌雄,若有人敢侵犯我分毫利益,我會教他做人,哪怕分毫。死過一次的人,便沒有什麼害怕的了。”
葉酒晚喘息未定,終是無力地蜷縮在一起,把臉埋在兩腿間,眼睛望著小腹,眉頭隱隱作痛。
“我與你不一樣,悅塵......”良久,她說道,“我無情,冷漠,狡詐,同時我也懦弱,真的遇到挫折時便會退縮,如同現在,我看著神綣問清和那個男人坐在一品天官之位時,我便怕了,我覺得那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太遠了,遠到連復仇都變得可笑,我本就沒有修仙的天賦,又沒能在最好的年華里找到自己的天資在哪,我很差勁,像所有平凡的人。”
“所以呀,我不可能會和你一樣的,除非我也死一次,但我不會有那般好的運氣,魂穿活體,帶著前世的記憶重看一遍人間繁華。”
“死了就是死了,永遠都睡著了,再不會醒來,壞人依舊活著,好人仍被迫害,總是如此。”
“不,永遠是如此。”
二人再沒有說話。
彷彿世間一片無聲無息,虛幻空洞,只餘下耳邊聲聲絲竹管絃觥籌交錯賓來客往的熙攘聲,虛偽的稱兄道弟聲,鳶鳶燕燕你來我往的笑語聲,冷諷聲,碰杯聲......
“興許我不這麼認為,”悅塵忽然道。
葉酒晚抬起眸,“什麼?”
“你是我見過最沒腦子的人,且比任何人都強,我不是在罵你,我是說真的。”
悅塵看著葉酒晚的眼睛,幾乎要看穿了她,“你救了我的靈魂,這就是我對自己說要一生對你不離不棄的理由。你知道的,仙獸需要有主,但它們可以任意換掉主人,你以為你為什麼能留住我,靠你那塊兒如今可能下落不明的玉,算了吧。”
葉酒晚不語。
“我是真心待你的,酒晚,如果你要我的命,我也會直接給你,任君處置,”
葉酒晚怔愣不止,一刻亦不敢呼吸,悅塵那眼底真切實意的感情讓人不能呼吸,她不敢移開目光,生怕她若接不住了,那光便消失了,永遠不會回來了......
“你......”葉酒晚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忽然又莫名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勃然道,“你,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清楚我如今說的話!”悅塵大吼,竟是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