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懷疑
“王,您知道嗎,這片海是南崖最富饒的地界兒,是世人嚮往的世外桃源,在下願為這片大地下的桃園獻出一切,唯有您和先王在下會一世追隨。”
葉酒晚低低眉,有些不好意思這直白的明示,便轉移起了話題,看它,問道,“對了,方纔我們說到哪了,我父親,對,他替那位玄武王的兒子找到殺父仇人了沒?”
枯榮也轉過頭看她,答道,“嗯,先王找到了。”
葉酒晚道,“是誰,神武氏族的人?”
枯榮搖頭,又說出一段過往不為人知的往事。
“當年,神綣問清成為七品大仙后,玄武族並沒有放她走,而是強要把她綁上拜堂,雖然他們最後沒有得逞,可神綣問清卻記仇在心,她不下凡歸家的原因便是想借神武氏族人的手手刃母家,可誰料事與願違,先王帶著幾十萬海獸嚇退了神武氏族大軍人馬,橫插一腳,沒遂了她的願,便令她懷恨在了心,竟不念往日父女恩情割斷了玄武王的脖子,先王也是在許多蛛絲馬跡裡找到了兇手,卻萬萬沒想到會是神綣問清,他向仙庭啟奏天書,義正言辭譴責了她的弒父罪行,並請求仙君明賢明鑑,懲戒惡人。此舉激怒了神綣問清。”
葉酒晚道,“還有這種事?那......仙君明賢信父親了麼?”
枯榮搖頭,“王,天上的神仙喜歡抱團,往往牽一而動全身,先王惹惱了神綣問清,自然不缺煽風點火的人幫襯著她阻止大禍臨頭在她身上。況且,她是仙君明賢身邊的大紅人,常為其排憂解難,是得力知己,你父親想為神武王鳴鼓申冤便難上加難了。果不出所料,神綣問清借仙君明賢之名義當幌子下旨召見先王,明的看上去是請來與神綣問清當庭對質,實則是暗中殺害——先王是個心存善心正直之人,從不會對天上的神明有絲毫不忠或懷疑,便信以為真謝恩領旨。第二天便早早地乘著祥雲車......”
枯榮突然不說了,葉酒晚正聽著,忽然見它頓了聲,扭過頭去看,結果嚇了一跳。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人的憤怒與悲痛是真的可以寫在眼睛裏。
枯榮強忍淚水,話片斷斷續續道,“先王......中了計......仙庭裡當時很多殺手......刀劍無情......身負重傷......鴻門宴......逃出來了......傷勢過重......”
殿前,染上一抹清冽,藍色的光華流轉在貝殼絢爛的薄片上。
葉酒晚手抽了兩下,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原來......這纔是真相。她不是野種,阿孃是個善良的人,父親也是大義凜然之人,可為什麼,事情會變成了這樣呢。
為何。
枯榮咬著牙,終是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先王臨死前,是在在下懷裏的,他說......他想見見王后,然後......告訴她......他很抱歉。”
葉酒晚喉中噎著什麼東西,一時只剩下了無言的沉默。
“父親他......還說,什麼了?”她道。
枯榮道,“沒有了,王。世事險惡,人心不古,很早以前在下便同先王道過許多次,外人怎可能管得了旁人的事,即便是插手進去,終歸也不過是落個滿身傷痕,一身哀愁罷了。先王死後,王后便帶著您被驅逐出了南海。在下......阻止不了它們,而且,王后似乎也是希望離開的。”
葉酒晚:“......”
枯榮的藍色魚鰭上又變得灰暗了些,“對不起,王。”
“沒事,”葉酒晚道,“沒事。”
“王,在下能祈求您一件心願麼?”
葉酒晚道,“上天找那幫神仙把當年的事兒給了結了,對吧,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枯榮怔愣,“王......”
葉酒晚一笑,“我答應你。而且我也需要找到當年殺掉我孃的那個人。”
枯榮道,“好,好。在下叩謝王。”它緩緩低頭沉目,深深為葉酒晚鞠了一躬。
原來,這纔是枯榮最後的夙願。
葉酒晚想了想,道,“神綣問清,對麼?”
枯榮道,“正是此人。”
葉酒晚點頭,“好,倘若我要見這個人,首先得先和她平起平坐,那我就得先透過啟天之戰,隨後晉升祭天大舉,最後透過篩選,入了選,才能成為九品仙官。”
枯榮道,“王,在下會助您一臂之力。”
葉酒晚道,“不必,我猜那個神綣問清應該識得你,被她認出來,可就不好了。只要我成功入了仕途,擁有得升祭天大舉的資格,就能見到神綣問清。只是......”
枯榮看她,“只是何事?”
葉酒晚撓撓頭,有點傷腦袋道,“我好像已經錯過了啟天之戰......”她有點想哭,這怎麼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枯榮搖搖頭,道,“王不必憂慮,在下有一計。”
葉酒晚道,“哦是麼,說來聽聽。”
“王,您可知成仙得途不止可一步步修起,亦能一步登天。”
“什麼?”
枯榮頓了頓,道,“王,你看,神仙掌控世間萬物,運籌帷幄,扭轉乾坤,天地五行皆有它們的軌跡。這才造就了日朝升夕落,月自海而起,人食五穀,強吞噬弱再被更強消滅的環環輪迴。可總有一些古怪的異象,是他們無法掌控的,在神仙奇怪的想法裡便是,‘但凡逆我者皆為禍害蒼生’,於是便總想著馴服或剿滅——在下知道有一個地方,在神仙們看來最是棘手,王,只要您幫他們解決了這個燙手山芋,便會直接擁有成神得道的仙骨,坐擁五品大仙的官。”
“五品?”葉酒晚目瞪口呆,“這不可能,枯榮,絕不可能,神仙眼裏怎麼可能有棘手的事兒,況且,就算事成,他們頂多賞賜,不可能拿凡中選仙開玩笑,歷來走捷徑的都得不來正果,若真有這等好事兒,婆婆怎麼從沒與我們這些下面的弟子談起過呀。”
枯榮道,“這也並非好事兒,王,這會讓您喪命,別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了。且那位神婆也並非不知,事實是,她知道的更多,也許千百年來還見過少許成功的案例,可從未提過的原由,大概是怕有心之人但無自知之明地前去送命。想來便是了,世間芸芸眾生幾人能得如此恩惠呢,不過連鳳毛麟角都是誇大其詞,王,您若不信,試試便知了,在下會指引您前去那地方。它很遙遠,但其實是世間萬物都不得不離它遠些,活物僅相通彼岸花兩岸的骷髏橋下黑色的怪魚,除此之外,一片塗炭。”
“相通彼岸花兩岸的骷髏橋下黑色的怪魚?”葉酒晚扶著下巴,心說這怎麼聽著如此耳熟,“枯榮,我需要如何做纔算?”
“摧毀那裏。”
葉酒晚一訝,“啊?”
枯榮道,“王,您得毀了那兒的一切。”
葉酒晚不解,“為何?”
枯榮道,“您會知道的,那兒的一切都是混亂顛倒的,毫無秩序而言,它是另一個世界,海水在天空流淌,日從西出,樹會從枯死漸長到年幼發芽......”
葉酒晚大愣,“天哪,這麼神奇。”
枯榮道,“王,那很危險。”
葉酒晚點點頭,道,“好吧,那我我明日便啟程。”
枯榮搖頭,“還沒到時候,王不必急心,再過兩日便是滿月,到那時再啟程不遲。”
葉酒晚想了想,道,“好吧,聽你的。不過,話說枯榮,你怎麼知道的這麼多呀?”
枯榮答,“王,在下知道的都是些皮毛罷了。”
葉酒晚笑了笑,道,“別別別,枯榮,你還是別謙虛了,你知道的要算皮毛,我可就沒臉看了。”
枯榮臉一紅,有點害羞。
悅塵與若華被宮女帶到一間客房,並告於他們二人道‘今晚不早了,二位便在此過夜罷,明日再騰出一間來收拾乾淨給二位住。’
悅塵道,“好。”
若華:“......”
待宮女走後,若華關好客房門,轉過身來,看了眼悅塵,道,“姐姐今晚要睡哪?”
悅塵聳聳翅膀,道,“我是仙獸,不睡覺的。”
若華道,“這樣啊,好罷。”
悅塵喚了一聲,“若華。”
若華應它,“嗯,姐姐還有什麼事麼。”
悅塵欲言又止,又止而欲言,糾結了幾個來回,終是什麼都沒說,“不,沒事。”
若華道,“姐姐早點睡吧。”說罷,渡步移至魚頭長明燈前,輕吐口氣,見燈明依舊,又轉而徒手掐滅,仍是無法。
“那是長明燈,滅不了的。就這樣睡吧。”身後,傳來悅塵的聲音。
若華回頭笑了笑,“小奴見識短淺,讓姐姐見笑了。”說完,他放下手,轉身,往客房那邊的臥榻邊走,停下步子。轉而抬手,撩開珊瑚床沿上被子的一角,欲要翻身上床。
“真的不是你做的吧。”
黑暗裡,悅塵晦暗不明的鳳眸沉悶的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