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羞辱
悅塵大展雙翼,呼啦呼啦振翅欲飛,千麵長蟲嗚嗷一張血盆大口——那最短的獠牙亦足可與象牙比擬——嗚嗷一口咬了上來。
“葉酒晚急道,“悅塵,快起飛呀!”
悅塵心說我也想吶,它急的想哭,“哇呀呀呀飛不起來飛不起來呀,要死了要死了!”
葉酒晚一愣,心說遭了,想起這傢伙剛剛轉世,好像還是第一次飛,這根本就不可能一次成功,像以前的悅塵那樣騰空躍起的啊。
可千麵長蟲已經近在眼前了,悅塵心一橫,忽然記憶裡插入了一段不屬於自己的回憶,想起以前被雞群欺負的時候學會的一套本事,那時它還不會飛,只能邁著兩條細長的小鳳腿啪嗒啪嗒到處跑,時不時拍打兩下翅膀助跑......
想到這兒,它緊了緊眉頭,很不負責任地想,罷了罷了,大不了一死的事。
“跑!”
“啥?!”
“駕!”
“嗯???”
於是,便見林子中穿梭著一道奇異的景象,一女的騎著個鳳凰,嘴裏大喊著駕,身後塵土飛揚,好生霸氣!
葉酒晚幾乎要哭了,這事兒絕對不能傳出去,太他媽丟人了。她臉就一張,就是撿回來也得繼續用著。
“悅塵你大爺!”
!......
這片地界名為山迷魂,意思是鬼魂都出不去,地形七繞八環,山形十分複雜,幾乎無人能在此活著走出去。千米長蟲長嘯之聲貫穿整座原始森林,鬼魅魍魎,葉酒晚和悅塵的尖叫更是響徹天際。
有好幾次,千麵長蟲幾乎咬到悅塵身後拖著的長長的漂亮尾羽,但山形七拐八繞,悅塵又異常靈活,幾次三番猛然打個急轉彎,喚角度疾跑,甩了千麵長蟲個猝不及防,後者被慣性翻滾好幾圈才能繼續追趕。
蛇的大腦反射弧是長了些,但今便如此,上過幾次當再傻也有些經驗了,葉酒晚和悅塵的老套路便湊不上數了。
這次,二人又故伎重演,千麵長蟲早有準備,一尾巴橫掃千軍——若不是這險情,還真不知這畜生的尾巴原來與龍尾一般相似。
葉酒晚大喊小心,悅塵反應急快,一個蓄力跳起老高,芭蕾躍丘躲過了千麵畜生的招數,落地後一刻不敢停滯,下來就跑。葉酒晚回頭,眼瞅著千麵長蟲無數張可怖的人臉在身後追,聲聲怒吼震懾心扉,葉酒晚嚇的魂幾乎要離體,忍不住道,“悅塵,你倒是再跑快點啊!”
悅塵也急,它能不急嗎,於是幾乎也在咆哮,“怎麼跑快點你告訴我,我他媽是鴕鳥嗎?!”
葉酒晚氣急,“那你剛纔飛不起來咋不早說,裝什麼裝?!”
“啥!你現在是怪我頭上了?!你好意思怪我?你信不信我把你甩下來,你信不信?!”
葉酒晚一聽這話,這暴脾氣不分場合的就來了,“哎喲喲喲,來來來,你甩你甩,”
“我真敢甩你信不信?!”
“我信!我怎麼不信,你不怕晚上做噩夢,你就甩!最好多做點虧心事,我半夜找你的時候也有個伴!”
“你......哇呀!”
悅塵尖啼一聲,趕緊剎腳,刺啦一陣滑出好遠,千鈞一髮正正好停在了懸崖峭壁的最邊緣。嘚嘚噠噠跌落下許多小石子,久久挺不到深淵之下傳來落地的迴應。
沒路了。
這可好了,二人嚇的臉都綠了,千麵長蟲一壓一座山,一滾滾蛇軀翻起塵土,蛇首更是恐怖,它見二人停滯在懸崖邊緣,大概是也明白了怎麼回事,唔喲唔喲發出類似於嘲諷的蛇笑,竟是悠哉悠哉慢慢朝她們滑來,口水滴滴答答的沿路淌出,顯然是想起十年前活食璧影的滋味了......
葉酒晚嘴角一抽,心說這麼狂的嗎?
悅塵隨著千麵長蟲的慢慢靠近,巨大的氣勢壓的它喘上不來氣,太壓抑了。它忍不住步步後退,幾乎與深淵的距離僅在咫尺之間。
前面是巨蛇,身後的深淵......
“完了,我們死定了。”悅塵氣餒道,“明明......我才重見天日,眼下就要死了,明明我什麼都沒做錯,可不幸的總是我。
今回,她們是真的進退維谷了,命懸一線了。
葉酒晚隱了隱眸,又睜開,回頭看向深淵,道,“倒不一定,至少眼下我們還有一條路來得及選。”
“什麼,你別想,我不會跳的!”悅塵不用猜也知道葉酒晚的意圖,“我以前罵你臭,罵你賤確實是我錯了,因為你根本就是個十乘十的瘋子。”
大抵是面臨絕境,葉酒晚反而樂觀了,竟是一笑,“謝謝誇獎。跳吧。”
“不不不......”悅塵的聲音帶著哭腔,控訴上蒼道,“老天爺吶,如果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要讓我再認識一次這個瘋女人了......”
千麵長蟲緩緩抬高頭顱,明月不知何時裸露出一角,染白了天邊的雲翳。
嗚——!
它仰天向月,彷彿那是什麼神聖之物,久久長嘯不止,終於,在一陣陣長吼後,它垂下瑩綠色的蛇眼,重新盯會了悅塵和葉酒晚身上,蛇首靠後些許,蛇腹拱起一些,整個成一S狀——
那是它攻擊的前兆。
來不及了......葉酒晚瞳孔一縮,大喊,“快跳!”
話音未落,悅塵鳳眸一閉,竟是直接跪倒原地,徹底屈服了。它寧願被蛇活活咬死,也不願去選擇後者。
它害怕巨蛇,這不難想,但那是已知的險情,而往往人們更害怕的,是未知的東西,它怕死,但更怕或者面對死。又或者說,它沒有勇氣,去面對那一眼望不去盡頭的黑坑,它害怕那下面有什麼更恐怖的東西在等她們......
葉酒晚愣住了,完全沒想到悅塵竟會直接卑微的跪下。她只知這傢伙嘴欠收拾,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自私,又愛惹麻煩,卻全然沒有想到它會如此卑賤。
老話還說得好,寧可站著死,也不跪著生。它倒好,眼瞅著要沒命,先想到的不是逃,或面對。而是妥協。
一瞬間,葉酒晚明白了,悅塵它貴為高高在上的鳳鳥,百鳥之王,實則心底自卑的很,它有一副尊貴的皮囊,一條低賤的魂魄......
千麵長蟲的攻擊訊號明顯停頓了一下,顯然也是被悅塵的這個舉動訝到了,但很快,那訝異被更深的蔑視代替。
葉酒晚臉上火辣辣的,一種從未有過的羞恥感泛上心頭,她從來都沒有覺得這麼羞辱,比起過去被那些富家子弟花花公子偶爾不自重的調戲,更加讓人氣憤,也更加讓人憋屈,張張嘴,想說什麼,卻又說不話來。
記憶中,璧影的神態再一次浮現眼前......它是多麼高貴吶,頭永遠是仰著的,再瞧瞧悅塵,鳳冠都耷拉下來了......
葉酒晚心頭一陣沉痛,她看到,千麵長蟲收回不亞於祭神般的神態,可能在千麵長蟲看來,活食高貴的仙鳳是褻瀆諸神的不齒行徑,即便曾經已經這麼幹過一回——璧影那次,它咬死對方後,也像方纔那樣,仰天向月,長嘯數聲,久久不息。
靈獸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妖獸是最低等的,仙獸則最高等,可眼下,瞧瞧千麵長蟲猖狂的神態,明顯已經變成了玩弄的隨心所欲,完全不把諸神之靈、百年之王放在眼裏,如果說十年前它還有所忌憚,現在根本就是在享受獵物臨死前恐懼的調味劑。
這無疑是一種貶低,踐踏!
葉酒晚忍無可忍,悅塵這一跪,等於是替她也給跪了。她葉酒晚長這麼大,還沒被這麼侮辱過,受過這等恥笑。
“媽的。”
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