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歧誤
淺說擁有一塊麒麟盤,是玄武八角之一。她用它尋找老闆娘的去向,卻始終未果,一直不停對照方向,玄鍼左動右晃,搖擺不定。
於是她們第四回迷失了方向,踟躕在原地,因失去準確的方向無法前行。小沈辭無語的搖搖頭——這孩子看上去也就七八歲多一點的光景,和小葉酒晚差不了多少,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石頭臉,早早失去了屬於孩提模樣爛漫活潑的影子——蹲下身,觀察起了紅螞蟻。
走在身後的淺陌見他如此,不由皺起了眉頭,心說這人怎麼小小年紀便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就在這時,一旁的葉酒晚忽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探出了腦袋,把他嚇的不輕,只見她雙目天真地抬眼望著淺說問道:
“淺姐姐,我還有多久才能見到阿孃?”
話音剛落,淺說和淺陌幾乎是同時無語地瞥了她一眼,心說你還知道擔心你娘啊。
兩刻鐘前,一道目光被淺說懷裏的小鳳雛吸引了過去,那一刻,便如同看到千萬兩黃金在面前閃耀,是當即滿目興奮地扒上了淺說的胳臂,爭著吵著要它。
到底是孩子,葉酒晚性子十分像一隻哈巴狗,她向來不記仇,也沒什麼小脾氣,早就忘了之前在淺說那裏挨的一記巴掌了。淺說見她這般喜歡,雖怕她玩過了頭傷到小傢伙,卻也由著她接了去。
雛鳳的生理週期極短,幾乎於一兩日內便可見千般變化。
此時此刻,小鳳雛的絨羽已然全部張開,蓬蓬鬆鬆遮蓋全身裸露地粉膚,基本已能遮羞蓋股。就連乳黃色的小喙也漸漸變成了金黃,鳳眸由圓變長,雙爪不再像昨日那般癱軟,而是屈伸靈活,動若脫兔,頭頂那個小凸起被一撮綠色的頂羽代替。
如此一看,竟是好生精緻的皮囊!
葉酒晚對此愛不釋手,像抱貓似的提在胸前,兩手掐在其翅羽地胳肢窩下,不停逗弄玩耍,一來二去吵醒了它。
小傢伙慢慢睜開惺忪睡眼,微微發藍的黑眸初具丹鳳的輪廓,先是眨巴了兩下,隨之便與葉酒晚大眼瞪小眼地對上了。
“啾......”小傢伙澀澀地呢喃了一聲。
葉酒晚童心未泯,竟是也學著它的樣子啾了一聲。
本是無心之舉,小鳳雛是睜大了眸子,稚嫩地小翅膀竟因興奮而無意輕扇,好像忽然覺得這樣很好玩,便是又一聲輕喚。
“啾!”
葉酒晚迴應它:“啾。”
小鳳雛又接:“咕。”
葉酒晚照學不誤:“咕咕。”然後便是一陣銀鈴般地笑聲。
就這樣,二“人”一連玩起了長達一炷香跨越物種的交流,你一“言”我一“語”,樂此不疲。與她同行地另外三人彷彿被當做氣體般忽視,聽著葉酒晚像個傻子似的在那兒自娛自樂,還咯咯咯咯笑個不停。
淺家姐弟倆不免驚歎:現在到底尋的是誰的阿孃?
然後幾人便迷路了。
葉酒晚多老實一孩子呀,她見淺說一臉‘完了,我們迷路了’的神情,於是又補了一刀:“淺姐姐,咱們不會是迷路了吧?”
淺說嘴角收緊,額頭因尷尬有些冒冷汗。“......”
說來也是無奈,她自小便沒離開過仙京,在行路經途木指為向上並沒有造詣,以往也只是偶目睹璧影好幾次翻過雲層,環視四周便照定一個方向弦脫箭去,便以為尋人覓路且易,不會迷路,誰曾想自己也沒能倖免。
淺陌輕聲道:“......酒晚,看破不說破,明白麼。”
葉酒晚老實巴交的搖搖頭:“不知道,那我們迷路了麼?”
淺說捂臉,不知何以作答,畢竟帶路的是她,此時該當如何她也很迷茫。算了,她心道,至少先別讓孩子們擔心。
“不,我們並未迷路。”她道。
淺陌不解阿姐為何要這樣說,轉頭看向她,發現她兩手背在後麵,一愣,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偏頭對葉酒晚道:“阿姐說謊了,這個方向不對。”
淺說:“......”這倆老實的兔崽子。
就在這時,旁邊一直沒怎麼開過口的小沈辭說話了。
“姐姐,走這邊。”
他忽然站起來,伸手指向那裏一處荒漠道:“它們說走這邊是對的。”
幾人聞言,面面相覷皆是一愣。
它們?
淺說心裏很喜歡這孩子,雖心有訝異,卻不言於色,繼而問道,“它們是誰?”
小沈辭答:“是沙子裡的紅蟻,它們告於我的。”
葉酒晚一聽,忽然恍然大悟,難掩神色間的興奮,一步跳高轉眼便挨在了人家旁邊,有些神經大條:“哇!你能聽懂鳥魚蟲獸和它們溝通,你是如何做到的?”
她的不可置信明顯嚇到了小沈辭,是一連退了好幾步。
淺陌覺得這似乎沒什麼大不了,他掃了眼小沈辭腳下那摻雜著紅點的一片黃沙,不屑的冷哼一聲,兩手插在胸前,敵意來的莫名其妙:“呵,你怎麼敢肯定。”
“我肯定的,”小沈辭道,目光卻看著自己鼻子下髒兮兮的衣服,他雖有些不習慣葉酒晚過於興奮的熱情,卻仍舊禮數應答。
“是這樣的,”仿若文人智者談論天下那般,小沈辭目中似無人無物,他看著自己的腳下,淡淡的講道:“世間萬物魂魄俱全,它們有靈,所以才為生靈,像人一樣,它們也有所知曉的事物,本性裡藏著人們無法觸碰的東西,我也只是有幸看的到,辨的出,卻並非有通曉獸語之能。”
淺陌愣的瞪大眼睛,一時無言以對。
小沈辭說罷,葉酒晚卻徹底蒙了。她以前沒少聽老靈婆像此般高深莫測的對她說教絮叨,故而沒一次聽得懂。她興趣濃厚也只是對擅長鳥語獸譯的人有興趣,卻並非談玄說異之人。
她大失所望,失去了與對方繼續刨根問底的理由,跑回了原來的淺說的另一側。
淺說遮齒含笑,巧笑倩兮,心想眼前這位小少年這般年紀便懂了如此只多,天資不淺,真是十分出奇了。
其實淺陌也聽不懂,他愣的不輕,卻還是不屑一聲“切”字罷了,“道些別人聽不懂的,何人不會,有本事你讓我們想找的人,也讓它們告知在哪,纔算技精於人。”
小沈辭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明所以,隱約也察覺到些不和諧。
“嗯......我指的方向便是了。”
葉酒晚再次兩眼一亮,又一步蹦去了人家旁邊:“真的,你知道我阿孃在哪?!”
小沈辭一嚇,險些被她撞倒:“是,是。”
淺說再次拿出麒麟盤,這次不知為何,它的針頭不再指完左後又去指右,而是指去了與小沈辭截然相反的方向。
見狀,淺陌心裏有些小得意,面上卻不露不表,道:“呵,我說,你這是想把我們往沙漠腹地引麼。”
他語中帶刺,乍一聽像是在開玩笑,沒有絲毫惡意,可細細聽去卻真是如此,想想一個十三歲大的人卻在為難一個七歲的半大小孩兒,實在是令人費解。
沈辭搖頭,握緊了拳:“我並沒有說謊,確是這邊。”
話音剛落,葉酒晚便愣住了,她看著小沈辭微有慍色的臉龐,後知後覺竟然察覺到了身後淺陌眼底的心災樂禍,陡然嗅到了一絲火藥味。她有些疑惑,想說這二人平生素未謀面,該是沒有什麼過節纔對,這是何來的理由讓阿睞針對這位新友伴。
她偷偷的把淺陌拉去一旁,質問他是不是與小沈辭有什麼誤會,結果這得到了他的攤攤手和不可否認。
葉酒晚不解:“為何?”她問道:“你厭煩他?”
淺陌卻答:“廢話,我喜歡他就麻煩了。”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沒有,看不慣而已。”他答道。
“你有病?天底下有幾個能輕易看得慣的人,淺姐姐知道了又該煩心了?”
淺陌有些不耐煩:“別管我,你屁大點兒能懂什麼,我可比你大五歲。”
沒人知道淺陌為何對比他僅小四歲的小沈辭如此不喜,甚至達到了憎惡的地步。
也許,是真的有病。
葉酒晚緩緩看向地面,一時作沉思狀,忽而皺緊小眉頭,臉色微變,“阿睞,你,難道......你是不是近來又做那些事了?你......”
淺陌瞳孔倏地一縮,忙制止她,“閉嘴!”
以前,兩人也曾經常吵架,無非是些雞毛蒜皮芝麻毛皮的小事兒。可這次,是因為分歧。
這時,淺說將放於掌心間的麒麟盤扭轉時,卻見玄鍼仍然固執地伸出指著與剛纔同一座荒漠起伏的丘海。
“遭了......”費了不少功夫,她得出這個結論。
葉酒晚耳朵聰靈,首先聞言,再顧不得與他暗發衝突的淺陌,大驚,倏地轉身:“淺姐姐,你說什麼?”
“是西南方。”她驚恐道:“阿嬸錯了......那領頭的車伕是對的......是阿嬸錯了......”
“她指的方向纔是沙漠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