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節 詭花
轟隆隆隆!
老闆娘仰首望天,見黑雲壓漠,天現異象,沉沉滾滾的陰翳團作一隻天眼,殺氣騰騰欲墜不墜落向遠處沙丘的那邊,雷鳴電閃。
身後人頭攢動,眾人無不心悸慌慌,不知天上何物作亂,惹的老天爺這般龍顏大怒。
狂怒的沙塵暴掠起黃霧,不得不捂住口鼻。除了沙子,離這兒最近的僅有棵歪脖子老樹,被風化的焦黑似炭,泱泱蔭頂如同舉著一把傘,倔強地歪著它的歪脖子,許多根鬚暴露在外。
老樹盤根紮實,定頂住得大風造作,她想,於是朝眾人招手。
“快!那有棵古樹,大家快躲進去避風暴!”
聞言聽罷,一大群人急急忙忙朝歪脖子樹靠攏,磨肩接隀,後腳抬起沉重的黃沙,前腳再踏進埋入......
不多時,老樹根下便擠滿了黑壓壓一堆難民,大夥兒彼此窩作一團,相互依偎,將孩子護在大襖裡。
老闆娘透過洞開的縫隙向外張望,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忘掉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卻一時也想不起來,來來去去怎麼也不對,全然憶不起先前被她留在原地空等的淺說和小沈辭。
於是她一拍腦袋:算了,不想了,麻煩。
樹外,沙塵濫漫成災,天上狂風大作,灰濛濛一片,遠處沙海起伏,變幻莫測。遠處地丘線泛起黑漬,彷彿有什麼東西從那裏掀涌而起,噴吐而出。
“......”照這樣下去,老闆娘心裏暗忖,怕是天黑之離開沙漠都難。她站起身,四下張望,抬眸一掃就見頭頂樹幹枝纏蔓繞,愈往高處愈深寒,帶刺的荊棘扭曲地攀著高枝,盤旋向上。
今晚便在此露宿一夜,明早風沙平息了再上路罷,這些青紫色的荊棘蔓藤可以堤防天上的禿鷲,至於外面那些危險的豸蟲走獸,升起篝火驅逐便可。
抱著這個想法,老闆娘邊走邊巡視,歪脖子老樹的幹粗堪比阿瑪冥神樹一半,雖枯死已久,卻威嚴不倒,繞著根盤一圈轉下來,險些被絆倒三次。
當第四次她被苔蘚滋生的根鬚絆了個趔趄後,餘光卻瞥見一抹殷紅。
轉過頭卻是心中一訝,這是什麼?
她走近了去瞧,用手小心翼翼地撩開前面遮掩的荊棘,一朵色澤冶豔如信子的無葉花盛開其中,身後灰黃的沙土焦炭的根鬚詭異地差比鮮明。
這令她心頭無端涌起一股害怕。
這種不適直接觸碰著她的指尖,冰涼入膚,腳下似乎有什麼東西纏上了她。
“......!”猛一回頭,結果身後站著一個半大的孩子。
她胸口起伏,鼻息微喘,驚魂未定。孩子怯怯地望著她,不由心裏暗罵了一聲,真是自己嚇自己。
老闆娘有些不好意思,蹲下身來,輕聲道:“孩子,怎麼跟著我,你孃親呢?”
孩子生的面如薄粉,似乎被她剛剛的樣子嚇到了,但還識大大方方地應道:“葉嬸嬸,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過來找晚晚玩。”
晚晚?老闆娘一愣,想說這是晚晚的友伴,“你識得我家姑娘?”
他點點頭:“嗯嗯,識得的,我以前常來找晚晚玩,還見晚晚喊你阿孃。”
老闆娘道:“你叫什麼?”
“包子。”
“......?”
“對了,葉嬸嬸,你身後那是什麼花呀,好好看。”包子歪歪頭,朝老闆娘身後看去。
她回頭,這時突然發現那花似乎多了一些變化,與剛纔有所不同,可一時半會她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不同,只是總覺得它每時每刻都在變化。
“說不清楚,小包子,這裏不太對勁,我們回去吧。”
孩子有些失望,只好點點頭。
就在二人快要繞過古樹離開時,包子最後回頭瞥了那詭異的無葉花那邊一眼,頓時麵露駭然。
“嬸嬸......!”
老闆娘一訝,“怎麼了?”
他驚恐的渾身發抖,“沒...沒事,我想走前面。”
不一會兒,倆人便回到了老地方,包子一回來便被他的阿孃一頓訓斥,拉去了另一邊。
老闆娘見大夥兒扎堆聚歇在一起,卻是各幹各的事兒,誰也不搭理誰,周圍死氣沉沉,儘管有人閒語,卻仍是遍地寂靜。
死去的是親人,回不去的叫故鄉。
她想起了仙京。
那繁華的往昔之日,彷彿昨夜那場劫難中的生死未卜是一場噩夢,醒來後便一切都不曾發生。鳳朝天國仍屹立於東方之巔,它的王尊依舊會在鳳獻初啼之日御駕親征,體恤子民,落日依然彤豔,傾灑在黃金砌成的鴟吻前。
然而終究......老闆娘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她想起自己曾幾何時走投無路落魄於此安扎落戶的那些年,一生的心血皆耗盡在那紅夢閣客棧的管賬房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可如今家國付之一炬,將她昔日的成就毀於一旦,說不心痛難過那是假的。
即便,不止一個仙京人都罵過她是個不守婦道的外鄉人,每每照顧璧影的時候,她都會因流言蜚語而偷偷抹眼淚卻不讓人知,誰又知曉她的曾經呢。
世人皆有難言之隱,不過是藏而不言罷了。
古樹庇廕外,沙塵暴仍在肆虐,耳邊狂風咆哮,震怒四方,遙遠的沙漠一望無際,古樹下孤獨與寒冷並肩。
老闆娘不知這樣過了多久,正閉目養神間,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激烈的謾罵聲,便是狗血噴頭,似乎隱約還伴隨著勸架毆打發出的響動。小憩的她眉頭一皺。
“讓你偷老子東西!我他媽讓你偷!”
“啊,啊啊。”
“別打了求你了......再打出人命了......”
她坐起身來,抬手扶額,心裏有些窩氣。胸腔十分不順暢,呼吸發緊,眼前不堪的一幕更是令人煩心。她站起身來,支起柺杖,一言不發,陰著個臉吊着條斷腿是一高一低撥開圍觀在周圍怯弱的人群。
“需要我教教你們什麼叫安靜麼?”
她冷聲怒道:“都給老孃閉嘴。”就像平日裏上菜結賬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