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 烽火無情10
羲成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劉玥更加不曾點破,只是朝羲成點點頭,兩人當下不再多言,加快速度前行,很快就帶領著一群幻靈騎士無聲的落在了殘破不堪的杏花坊之前。
“應該就是這裏了。”羲成已經感覺到了奕楓的微弱的靈力,立刻從白雕身上躍下,走入了杏花坊的大門。
……
元歌一聲不響的帶著自己的機械人偶在滿目瘡痍的街道上行走著,雙眼之中仇恨和暴戾之色不斷的交閃變換,身後的機械人偶“咔噠咔噠”的跟在他的身後,突然間加快了速度,快步走到元歌的面前。
元歌眉頭微皺,有些不悅的看著機械人偶,機械人偶只是往元歌前行的相反方向指了指遠處的杏花坊,顯然是在提醒元歌,他走錯了方向,已經離杏花坊越來越遠。然而元歌並沒有理會機械人偶,繼續茫然的走到堆滿廢墟的街道上,完全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大概是看出了元歌的心情極度不好,一向愛鬧騰的機械人偶此時只好靜靜的繼續緊隨元歌的步伐。
就在此時,一道殘破的木柵欄突然擋在了元歌的面前,眼前殘破不堪的柵欄,彷彿被大風一吹就會隨時支離破碎,然而就是這樣如此脆弱的柵欄,卻在這一刻擋住了元歌前進的步伐。他的目光透過柵欄望向遠方,似乎看到了另一個時空正在發生的事情。
柵欄之中,一個年幼的九黎孩童滿臉驚慌失措的躲在角落,張開雙眼看著柵欄之外一群圍著他們大量的貴族和商賈,他害怕的將自己的身子蜷縮起來,瑟瑟發抖。然而奴隸主的手依舊伸到了角落之中,一把將孩童抓住,毫不費力的提出了柵欄向客人展示著自己。
“你們看,這九黎孩童還很年輕,有很長時間能夠為你們工作賺錢。”奴隸主滿臉笑容的說到。
然而那客人一點也不傻,直接伸出手揭開了孩童的衣服,然後皺著眉頭嫌棄的說到:“這種貨色你還好意思拿出來賣,肚子這麼大,也不知道里麵長了什麼東西,算了算了!”
“等等啊……客官別走,一點小毛病,治一治就好了!”奴隸主著急了,立刻追著客人說到。
這樣的日子……究竟過了多久,他已經記不清了。
泉州港那個陰暗的角落之中,柵欄就是他童年的家園,他像畜生一樣被圈養在那樣的地方,幾乎讓他認為這個常年不見天日,臭味瀰漫的地方就是整個世界的所有。在這裏,他只是一件貨物,一次次的恐懼讓它逐漸變得麻木,心中的仇恨不斷的滋生,無數怨毒的念想將他的內心佔領。
後來經歷了開膛破肚的痛苦,他終於被華夏皇室的一個諸侯王荊王看中,買走後被送上了八極通天塔頂,去執行玷汙皇子儲妃的任務,企圖從荊王的手中換回自己的自由,然而他卻差點因此喪命。多年前的景象歷歷在目,這所有的一切,他怎能輕易忘記?
無盡的屈辱和傷害,無數族人被摧殘致死,揹負著這樣血海深仇的他,拋棄所有換來了這無比強大的力量,難道回來後不該向那欺壓了他們數千年的華夏人復仇,反而要去握住那些沾滿九黎人鮮血的手,與他們結為同盟並肩戰鬥?這種事……他這麼可能做得到?
機械師重重的揮出一拳轟在那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柵欄之上,只見那柵欄轟然倒塌。然而元歌的手卻已經不曾停下,他整個人跪倒在地,用自己的拳頭不斷的擊打著地面碎裂的木頭,一拳又一拳,直至將所有的木頭都打成了碎屑。一陣夜風將地上的碎屑吹得漫天飛舞。
元歌渾身顫抖的倒在了地面上,似乎在哀嚎著什麼,但卻始終不曾發出任何聲音,也未曾流出任何一滴眼淚,唯有拳頭上不斷的滲出殷紅色的鮮血。顫抖之中,元歌突然聽到了“咔噠咔噠”的聲音走到了自己的眼前,隨後一陣冰涼的觸感環繞住他的脖子。
機械人偶阿凱將自己的頭顱靠在了元歌的臉頰,陰暗的雙眼中竟從未有過的流露出一絲理解和安慰的光芒。元歌默然不語,只是緊緊的抱住阿凱。剎那間,一直相互爭奪著靈魂控制權的孿生兄弟,極其難得的出現了相互的理解和體諒,如果相依為命的難兄難弟相互依偎在一起。
“阿凱……”在地上躺了許久的元歌,終於抱著機械人偶站起,喃喃的朝它問到:“你是……真的喜歡那隻魔物?”
機械人偶沒有出聲,只是朝元歌點點頭,咧嘴一笑。元歌見狀不由微微搖頭,一聲苦笑著說到:“既然如此……那就隨你所想吧,等我明天安排好光復軍的事情,我就帶你去找她,怎麼樣?”元歌說著頓了頓,又自言自語的說到:“與那魔物為伴,倒是與你挺配的,不過……其實我也覺得那冥鳳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機械人偶悄無聲息的咧開嘴,臉上露出十分歡喜的表情緊緊抱著元歌,然而眼中卻閃過一絲陰冷詭異的目光。就在此時,元歌突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動靜,立刻轉身回過頭去。大概是被柵欄碎裂的聲音所驚動,只見竹薇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讓元歌不由微微一愣。
此時竹薇正站在離元歌一丈開外的地方,腥臭的夜風吹動了她的長髮,大概是看到了剛纔的一幕,眼中有著極其複雜的目光。在見到竹薇的那一刻,機械人偶臉上剛纔那關切的神色突然間消失了,立刻放開了元歌的脖子,跳到元歌的肩膀上端正的坐著。
機械人偶臉上帶著惡毒的嘲諷之色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竹薇,然後會轉過頭悄悄看了看元歌的臉色,臉上竟露出了幾分幸災樂禍的笑容。畢竟數百年來,無論是在幼年被奴隸主圈養之時,還是少年時期被荊王送上了八極通天塔,又或是在海外諸國顛沛流離之時,元歌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
……
元歌頓了頓繼續說到:“一旦我們助你們復國成功,別說助我們回空島,只怕連我們能否在這片大地上平等自由的活著都未可知。百十年前的蒙族正是像我們這樣承諾,於是我們傾盡全族之力幫他們,結果呢?所迎接我們的不過是更加殘暴的奴役,和更加猛烈的鐵血鎮壓!”
元歌說完猛然回頭看向竹薇,目光冷銳而憤怒,竹薇微微一怔,神色坦然的對上元歌的目光。
“元歌,我可以擔保奕楓絕不是那樣的人。”竹薇往前一步,為奕楓辯解到:“我很瞭解他,他一直都對九黎人十分愧疚,他想要讓九黎人數千年來得悲劇在他手中停止,他向來言出必行,這點你是知道的。”
“愧疚?”元歌聞言再次冷笑著說到:“這種東西,能幹嘛?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百十年前他就能夠著手改變的時候,他又在做什麼?難道非要等到藏身在不見天日的太極都,纔來說什麼結盟,來表達的愧疚?”
“當時的亦楓,也是身不由己。”竹薇繼續為辯解到:“百十年前,荊王暗中掌控朝堂,其餘諸王則明爭暗鬥,大宋腐敗不堪,內憂外患,奕楓不過是一個剛剛從西域歸來的草根皇子,他能有什麼話語權?”
“一百多年未見,皇妃真是越來越能言善辯了。”元歌再度冷笑,看著竹薇微微搖頭,眼中帶著一絲嘲諷說到:“我記得當年還是皇子儲妃的你,可是被人隨口一駁就會面紅耳赤,口不能言的。”
原本極力辯解的竹薇,聽到元歌這樣的嘲諷,心中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中了一般,一時默然無語。
大概是因為母親很早就不再身邊,而繼母又對她無比嚴苛,從小竹薇就養成了拘束而膽怯的性格,直到十五歲那年獨自一人住到了高高的通天塔頂,她就變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有任何不規範的舉動會遭到女官的訓斥。因此雖然身份尊貴的她卻是極其膽小的,對待任何人她都是低聲細語。
就連那個來為她表演機械玩偶的九黎孩童奴隸,在沒有侍女伴在旁之時,都敢對她出言不遜,言語輕佻。或許是因為九黎孩童對她說話比其他人更加有有趣些,竹薇雖然每次都被對方氣哭,卻依舊喜歡與他交談,甚至主動找他玩耍和聊天,然而九黎孩童心中卻並無任何善意。
他常常懷著極其陰鬱而仇恨的心態來與竹薇說話,彷彿渾身長刺的海膽一般惡毒,總是用各種方式將竹薇刺痛,只要竹薇稍微無意間說出任何讓他不稱意的話語,他就會不顧一切的用盡極端的言語攻擊竹薇。每次竹薇都不知道如何反駁,並且到了第二天照樣召喚九黎孩童前來表演機械玩偶,繼續私下找他聊天玩耍。
百十年過後,竹薇變了,而元歌卻依舊是那般可憎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