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談複試落幕，眾賓朋於獻芳臺等候名次公佈。

    天公不作美，時晴時雨，獻芳臺及四周客座上都撐了棕櫚葉編制的棚子。因雨天路滑，前日特地通知路上小心，開場的時辰也延遲到巳時。人稀稀落落地來，都不拘泥座次，隨意和熟人一處閒聊。

    “聽說菅宮主前日傷寒病得連床都下不了了？”

    “真叫人開眼界啊，還是境界高深的名仙，下個雨而已就病，修真活的越長越能耐這話我是沒法信了。”

    “菅宮主怕不是那晚在水坑裏摔那一下摔的吧！”

    “別說菅宮主了，懷赦天君這兩日面色明顯也不對，好在還能出來露個臉。”

    杜縈迴走進獻芳臺這處園子，恰好聽到有人議論紛紛。

    離得倒也不近，只是這雙耳朵把聲音都收了進來，該聽的不該聽的，都有他的份。

    這點議論很正常，雖然那被提及的兩個人和自己都脫不開關係，但話裡內容前日就有人在說了，沒什麼新意。

    杜縈迴假裝沒聽見，繼續往首日自己和菅逸坐的位置走，這時他忽然聽見有個沙啞的聲音說道：“未必是傷寒，也興許是叫什麼妖精給吸去了精神！”

    猜得太準還是知道得太多啊這人。

    杜縈迴可得看一眼了，朝客席望去，見到那群人裡有個腰掛長刀的黃鬚發男子。

    因他太過扎眼，杜縈迴甚至都沒再去看他周圍的人。不過他周圍坐的應都是同門，服飾統一，都配刀。

    杜縈迴忽然注意到其中一個女子，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卻想不起來。

    “婁掌門，花會中仙門集聚，怎會有妖敢上這裏來？那不是坐等著被抽筋拔骨嗎？”那黃髮男子身邊一別家仙士說道。

    “哼，仙友莫怪婁某說，千年的老妖化成了人形，就算和你一個被窩睡覺，你也認不出！”黃髮男子開口沙啞，果然就是杜縈迴好奇的那位。

    旁邊那人自討沒趣，轉身和別人說話去了。

    杜縈迴覺得這人不太好惹，而自己這段時間已經惹了不少事，還是躲遠點為妙。

    他埋頭走路，上面卻傳來金器的碰擊聲。杜縈迴十分耳熟，這是佩刀和甲冑。

    躲不開了。

    杜縈迴抬頭看著那人，金髮美髯，年紀約小於自己，個頭倒差不太多。

    那人下來後先和杜縈迴抱了個拳：“杜主君。”

    這個年頭還叫杜主君的不多了，杜縈迴猜他是前生認識自己的。

    杜縈迴回禮不言。

    “在下，莞刀派掌門，婁一刃。”這人說道。

    杜縈迴有點明白了，他彷彿想起之前去歸元城趕集，和菅逸遇到過這家的女弟子。後來在入園時，又聽人提到過他們家的女弟子。

    可掌門卻是個有點異域模樣的男人。

    婁一刃怕不是本名。除了菅逸那樣以自己的名字創立門派的，大多仙門中人都是在身居要職時被賜名，多是受封首席大弟子，或者繼任掌門時。所以掌門名字有的和所在門派存在些許關聯。

    這種更名太常見了，單絃單承曲是巴山琴魔，哪有這麼巧，生下來就註定要玩琴的？所以一定也不是本名。

    為何又想到單絃？杜縈迴趕緊把他從腦子裏抹掉。

    這人叫婁一刃，那他的師弟們可能依次叫做啥二刃、啥三刃之類。或者叫啥一力、啥一刀……

    想多了。

    婁一刃嗓音的沙啞中帶病態，令杜縈迴下意識多注意了幾分，見此人頸上有一道橫疤。

    “前些日在下一直在園中探查，未能專程拜會杜主君。”婁一刃道，“杜主君或許不記得在下，但應該記得八百盟太極谷遊獵大會。”

    “記得。”杜縈迴道，“已有二十年了。”

    婁一刃麵露欣喜之色：“那年遊獵，在下還是八百盟答爾格旗部下的一名入門弟子，杜主君開山斬妖，威武英姿，令在下畢生難忘。”

    杜縈迴想：你來自什麼咯咯噠部下？

    “不值一提。”杜縈迴回答得謙遜而冷淡。

    要不是年頭久遠，還值得一提。杜縈迴凡參與過的遊獵，次次位居榜首。那一次也不出意外，斬下妖獸無論數量還是品級，都遠遠甩出第二名一條山溝。

    印象最深的是那一次遊獵就廢了十把上品靈劍。

    後來蔣蘭宮送的將離，相形之下真是太抗用了。

    杜縈迴趕忙收一收思緒。

    婁一刃道：“在下從那時起，便以杜主君為楷模，發奮修煉，只願一朝能望及杜主君項背。”

    杜縈迴依然裝深沉：“杜某何德何能。”

    你身為八百盟弟子，以我做楷模，你師父要多傷心。

    婁一刃：“杜主君頂天立地，擔得起八州所有熱血男兒之模範。”

    杜縈迴忙說：“婁掌門過譽，我當年也幹過許多荒唐事。”

    “哪還有什麼事？若說岐山藏香北上，乃是英雄美人一段佳話，路見不平大義出手，氣魄令在下至今敬佩不已。杜主君萬不要為流言困擾，在下篤信，你與蔣蘭宮之間絕不可能有所苟且！”

    杜縈迴心想：你這誤會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