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清談初試眨眼翻篇，公佈排名時，首位被寒江門的方無念摘得，菅逸雖沒有拿到心心念唸的題字，但也輕鬆挺進第二輪。

    杜縈迴特意看了一下盈盈的名次，也在複試之列，對此有些意料之外而又意料之中。

    後面這兩日他就盼著開講的時辰，然後溜出去在任何地方等待蔣蘭宮突然出現。不過因為開講時間換在了白天，圍在蔣蘭宮身邊的人又多了起來，他便沒再尋到與之獨處的機會。

    到了第四日，他終於隨大流來到了複試開題的懸鏡湖。

    確實如菅逸所說，之前來了也沒用，不但看不見亭子裡的人，而且連亭子在哪裏都看不清。

    此處亭臺樓閣離湖面極遠，看湖中倒影看得見，抬頭卻找不到。山深霧重，幽美清冷。即便花會來了百位遊人，乘舟分散在湖中也不顯得擁擠。

    因開題在湖中畫舫上，人們都乘小舟在旁邊觀望。

    杜縈迴沒別的熟人，依然和菅逸同行，向那邊慢慢漂去。

    “杜主君你看，懸鏡湖。”菅逸攤開雙臂道，“高踞山中，湖面寬廣，因無風時倒映景色虛實難分，宛如鏡面而得名。泛舟其上，可觀山影樓閣，遙望歸元城，與湖影相佐，宛在畫中游！”

    杜縈迴隨著他的話遠眺。周圍幾十條小舟，湖中還有一條雙層畫舫，湖中之影卻紋絲不動，確如置身畫卷般夢幻。

    “這裏景色極好，卻為何有種淒寒之感？”杜縈迴問。

    “讓你說著了，此湖奇特之處便在於此。”菅逸道，“你看，湖中這座山，可是請君山？”

    杜縈迴看了一下山峰形狀，山色深淺，搖頭：“不是。”

    他有些迷糊，抬頭尋了一下位置，見湖一面緊貼山口，霧氣繚繞。他之前以為那是請君山的一道山壁，細看才發覺，湖那方盡頭，竟是斷崖。

    “此湖位置獨特，可映入對岸悅神峰一角，且映像太過清晰，乃是一面極陰寒的天然大鏡。”菅逸道，“你看那斷崖，豐水期水漫出山，便是瀑布，現在這時節山頂雪還沒化，所以湖水攔在山裏，更靜，也更似鏡。”

    杜縈迴這便理解了，若是一面“鏡子”，且照對山，那煞氣、邪物，自然都被此“鏡”懾在湖周圍及對岸悅神峰上。不過對於請君山來說，有這一面鏡湖破煞，便成了不多得的福地。

    “喏，因為這個，悅神峰這一面平日都無人造訪，更不能居住，除了林木，便是佈置的陣法在其中。”菅逸接著道，“歸元城民也是，爲了避邪，都不在此湖周圍逗留。環湖僅有那麼幾個觀景亭，還都是懷赦叫人建的。有心來此地遊玩的，也都是咱們仙門之人。”

    杜縈迴：“那此湖平日作何用處？”

    “不知，不過，此前無盡洞天辦鎮邪祟作法事，都會選在這兒。圍獵之事，則在對岸悅神峰。”

    杜縈迴應和，端坐觀景。

    菅逸搖槳，划了一會兒嫌麻煩，偷偷將碧漣插進水裏撩了一下，他們的小舟便離弦之箭般直衝湖中央，撞開一條水路，差點造成連環翻船事故。

    “菅宮主，加一條，你以後勿動碧漣。”杜縈迴半癱在船上保持平衡。

    菅逸忙著跟別人道歉，抽空朝他不服道：“我要動！那是我的劍！”

    杜縈迴望天興嘆。

    “菅宮主，杜主君。”

    杜縈迴抬頭，見是盈盈和另一個綵衣坊的弟子乘舟來了。

    “花坊主！”菅逸笑臉迎上。

    盈盈搖著團扇，點頭道：“菅宮主生分了。”

    杜縈迴再見她，腦子裏已全是蔣蘭宮那日所言，因而只回禮，不搭話。

    菅逸又和盈盈聊了幾句，等到畫舫那邊開題，便都噤聲聽著。

    蔣蘭宮露面，取出卷軸抖開。

    蔣尋棠聲音稚嫩而響亮，雖湖面盪開：“景鸞川花會暨清談論道，複試題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杜縈迴問：“這回的要怎樣套模子？”

    菅逸：“簡單，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便是說：你平日感覺不到仙法督院高在哪裏，是因為你日子過得穩定舒適，沒有仙法何來安定？所以人人都是無形之中受到它的保護，大愛無聲，大義無形。”

    杜縈迴：“菅宮主，你纔是真高人。”

    菅逸：“哪裏哪裏，比不上杜主君你前生那八州聞名的‘三高’啊。”

    盈盈在一旁聽得興味十足：“什麼‘三高’？”

    菅逸數著手指：“修為高、地位高、見識高，此乃‘三高’。”

    “如今呢？”盈盈問。

    “如今也是三高。”菅逸說，“人高馬大，屈高就下，魔高一丈。”

    杜縈迴大眼瞪小眼。

    盈盈捧扇笑個不停，好久才止住，掩面羞道：“盈盈失儀，二位勿怪，杜主君這雙雌雄金睛，實在是……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杜縈迴聽到那個稱呼，忽然皺了一下眉頭。

    “‘雌雄金睛’，哈哈哈，還真是！”菅逸撫膝道。

    “見笑了。”杜縈迴展眉，任他們說著，假裝不經意地向船邊倒影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