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 養育成人堪當重任
樓上只剩下連翹陪著,蔣蘭宮暫時倒在席子上閉目休養。
纔不久,他耳中響起督院下屬的傳音。
“稟君上,現在大甕溝內魔氣封山,裡面情形無法探查清楚,是否要調兵支援?”
蔣蘭宮聽完坐起來,回道:“叫大甕溝的人往外撤。”
緊著他忽然一陣眩暈,扶額穩了穩心神。
“君上……”連翹端了熬好的藥過來,“我看杜岸這次太過分了,等回頭將他用山靈鎖釘在枕泉司裡,省得他再四處攪和事。”
蔣蘭宮捧起碗來心不在焉地拿勺子舀一舀,沒喝下去。
連翹見他失神,便撇撇嘴在旁邊跪下,邊給他捏著肩邊說起好話:“不過他到底替君上把那些人殺了,還算有點良心。我看他還是向着君上,就是糊塗。”
“他呀。”蔣蘭宮瞥著身邊的小丫頭,“他不糊塗,反而很清楚自己要什麼,再也騙不過了。”
“君上又維護他,小善可要糊塗了,方纔夢裏究竟發生了什麼呀?叫沈鶴欽跟個沒頭蒼蠅似的。”
蔣蘭宮苦笑不語。
連翹撇撇嘴:“君上想什麼呢,這藥可是小善用心煎熱乎的,再不喝小善心窩子跟藥一起涼了。”
蔣蘭宮揉揉她的腦袋,把勺子擺在一邊,端碗一飲而盡。
連翹滿意地收走碗勺,忽然回頭道:“君上,最近的藥方有點不一樣了,是調理到下一程了嗎?”
“未有。”蔣蘭宮伏案翻閱.文書,“只是將獨孤護給的方子換了。”
連翹沒再問,低頭收著東西緊緊咬住嘴唇。
獨孤護死後,山上許多陳設都換了地方,本來已經開始運作的識海丹爐也不再繼續推進,仍像往常那般平靜地擺在那裏。
那個人死去的時候,或許連帶著君上對這座山的信任也一併死了。
為什麼……為什麼連自己跟三七都未能早些察覺那人隻手遮天,任憑他毫無阻礙地被君上信賴了那麼久?
難道說我們真的還沒有能力讓君上倚仗,所以只能全都交給了那人?
在君上眼裏,我們仍只是些擔不得大任的孩子嗎……
“小善。”蔣蘭宮喚道。
連翹迅速擦去眼淚,回頭有力道:“君上吩咐。”
“今夜杜灼桃就要抵達絳珠峰,我將她交給你看管。”蔣蘭宮交代,“萬要保住她的性命。”
連翹忍住了滑到嘴邊的疑問,用力點頭答應下一聲“是”。
蔣蘭宮接著叮囑:“杜岸那邊暫時不會有訊息了,他從業障淵中重塑歸來之前,要做好孤立無援的準備。一旦何容與現身,速帶他來見我。”
“君上,何容與會來嗎?”
“他會來的。”蔣蘭宮合上奏摺,“至少他會為杜岸而來。”
連翹點頭:“無論什麼人,此時能幫無盡洞天的,就是自己人。”
蔣蘭宮這才發覺她不同以往,笑道:“這是怎麼回事,小七奪了你的舍不成?”
連翹挺胸:“君上可小瞧我了,平常沒事兒我當君上的小棉襖,關鍵時刻可是件鐵布衫呢。”
蔣蘭宮莞爾,示意她可以動身了。
“時候不早……”蔣蘭宮站起來說,“去看看棠兒吧。”
他攏袖正了正衣冠,對著窗外凝望良久。
……
天幕絳紫金雲,無盡峰林宛如一夕間披掛鱗甲。
伏在餘諱背上的蔣尋棠感到一陣涼意,不禁昂頭眺望起每座峰頂的識海丹爐,皆是平平靜靜,並無任何異象。
雲層滾動,他跟著警惕地轉了轉眼睛。
“餘諱,天君哥哥說沒說今天是什麼日子?”蔣尋棠惴惴。
“回少君,君上沒有提及什麼特別的日子呀。”餘諱憨憨答道,“難不成是餘某沒聽懂君上的吩咐?餘某好好想想……”
“我最近沒有鬧著過來住,天君哥哥若不是擔心,也不會突然叫我到寢宮過夜。”蔣尋棠提心吊膽,“一定是要發生什麼事了,如果不是三七姐姐說的和何容與約的日子到了,那又是……”
“餘某著實想不出。”餘諱面帶慚愧。
“您別多想了餘大叔,沒事兒的,一會兒咱見著君上就明白了。”宋環拍拍他。
三人說著話已經進了憩園寢宮,餘諱把蔣尋棠放在地上,忽然原地靜了靜,道:“少君,君上叫餘某也上樓,看來真不是尋常日子。”
蔣尋棠被不好的預感壓得透不過氣,急忙扭頭奔上了樓,怪的是今日的階梯格外長,平時幾步路,這回卻似跑了好久。
餘諱沉重的腳步聲以撼山動地的架勢踏入憩園,樓內蔣蘭宮早已聽見,裹起一襲寬鬆的素白禪衣繼續倚床等待,一串輕快急促的步子近了。
“天君哥哥!”蔣尋棠撞開門撲進他的懷抱。
蔣蘭宮接住小冒失鬼,低頭細瞧了一會兒,對門外道:“餘諱,帶少君和小環留在這兒,無論聽見什麼動靜,未得傳音,不要動作。”
“是!”餘諱正趕到,拎著宋環在門前叩首。
蔣尋棠呆住:“天君哥哥……怎麼了?”
“不出意外,今日山裏會好好熱鬧一下。”蔣蘭宮輕撫他的頭頂,“棠兒就在這邊,等著鬧夠了收場。”
蔣尋棠害怕地抱緊他不敢鬆開:“那天君哥哥去哪裏?”
蔣蘭宮轉臉看向身後的牆壁。
在蔣尋棠等人驚訝的目光中,那牆上浮現出靈紋片片,隨即顯現出一道暗門。
“整座寢宮都由海市蜃樓陣法庇護,無論從外從內,都無法察覺到其中隱秘。”蔣蘭宮攬著蔣尋棠,看向那處暗門,“本尊就在這裏,棠兒無需擔心。”
海市蜃樓法術,蔣尋棠只在典籍裡見到過,非是境界高深的人無法破解,但只要不是施術者,無論境界多麼高深,都不可能察覺其存在。
連能將其破解的人,也只得盲打盲撞才行。
想到天君哥哥就在自己背後,蔣尋棠微微鬆了口氣。
可他不明白,為何自己仍在發抖。
蔣蘭宮放開他的肩膀,走向了暗門。門緩緩向兩側開啟,露出門背後幽深的甬道,三七和連翹兩個都站在裡面,笑著朝蔣尋棠看過來。
“別哭喪個小臉兒了棠少君,君上交給我們還不放心?”連翹做鬼臉。
三七挽著拂塵,默默拱了拱手。
“聽話。”蔣蘭宮扭過些許側臉,語氣輕柔得不像命令。
蔣尋棠真的聽了話,靜靜凝視著暗門中的背影,素白禪衣好似一束捉不住的光,漸漸熄滅在夾縫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