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撒潑耍橫句句穿心
杜遠亭垂目瞥向這個不講理的小女人。
力量薄弱卻這麼衝動,不是傻,就是真想死。
督主夫人……
他在臨陽聽別子真說過,乘安督主殷能極為懼內。然而殷能修為不淺,傳聞中乃是賤籍出名士,曾於八州亂道助蔣蘭宮平過倚陽門之亂,後來在剿匪途中傷了脊柱,才變成如今佝僂模樣。這樣一個人,他的妻子卻幾乎和俗人無異。
有什麼好怕。
難道她手裏有殷能的把柄?
能處置督主的人唯有天君蔣殿,這女人跟蔣殿什麼關係?會不會今日根本不是殷能設局,而是蔣殿背後授意。
他的眼神寒冰刺骨,麗娘情急之下慌不擇言:“你……你該不是公報私仇?聽聞你早年對杜公情深義厚,如今杜公從了君上,你就因愛生恨,要拆散他們二人?”
杜遠亭瞬間眉頭抽緊。
他這點反應哪裏逃得過麗孃的眼睛,馬上抬高聲調:“果然給我說中了!怪不得連那些冠冕堂皇的旗號都不敢承認,原來是心虛麼?哦——愛而不得就要毀掉,你休想!”
這指控莫名其妙,杜遠亭卻驟然煩躁,手一緊險些碾碎麗孃的手腕,回過神來立即鬆開了她。
麗娘得到釋放,急忙轉身抱住姜嬤嬤。
“嬤嬤別怕,這人色厲內荏,不會把我們如何的。”麗娘對著老太太說著,老太太看著她的唇形,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三人默了一會兒,杜遠亭開腔質問:“是蔣殿讓你跟我這麼說?”
“君上?”麗娘一驚,以為他不服,維護之心驟起,膽量也跟著膨脹,乾脆叉腰一站,“你以為是君上讓我說的?真好笑,說道我們君上,那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代英雄!為他說多少話我都心甘情願,哪用得著指使?”
她說著朝杜遠亭一指:“明白告訴你,妾身有幸見過杜公一面,那杜公的眼睛啊,就這麼緊緊粘著我們君上,萬千柔情蜜意濃得化都化不開,豈容你來插足?”
麗娘這番話如一記重錘,砸得杜遠亭腦袋裏蹦出那二人過往之事。那些年杜縈迴怎麼看著蔣蘭宮的,他怎會不知。
杜遠亭心頭竄起無名火,燒黑了臉色。
麗娘冷笑一聲,輕輕理著髮髻:“哼,這就沉不住氣了?唉,喜歡的人卻愛著旁人,你固然要生氣。可我好言點撥一下你呀,那旁人是比自己好千倍百倍的人物,這氣呀就不是氣別人了,是氣的自己怎麼這麼沒用,這麼沒種,這麼沒臉沒皮!”
剎那一道電光劈在麗娘腳下,嚇得她連連後退,拼命擋在姜嬤嬤面前,屏息以待。
杜遠亭攥著劍柄的手指鬆了鬆,刃上電花稍止。
他再次放過了這個俗人女子,懷疑起自己為何會如此失態。
分明對方信口雌黃,卻似刀刀入骨。
“胡說八道。”杜遠亭低沉怒聲。
見他急了,麗娘難免得意,撫胸壓壓驚,越發不依不饒:“怎麼,被戳中了肺管子麼!我看你還是接受事實為好,何必拿死不悔改來做掩飾?”
她邊說,邊趁著杜遠亭心不在焉之際,背手去摸擱在桌上的羽扇:“你呀,至今不投降,還不是要撇清你對他的非分之想,怕你真正的意圖暴露後會為人恥笑。可你撇清的法子未免太過幼稚,你儘管裝相,在老孃看來都是欲蓋彌彰!”
杜遠亭發現了她的小動作,並未覺得威脅,索性放任。
而且,許是這一碰羽扇,將他不久前的念想給扇了回來,憶起那怪異群山之中絢爛長情的壁畫,還有何容與的話音。
“你為何起兵南征無盡洞天,現在可否能想明白了?”那時何容與將此扇抵在胸懷,向他發問。
想不明白。
同樣出身低賤,就要相互同情和憐憫?簡直荒謬無比。他不是何容與,做不到接納自己的厭惡,更不可能對那個反覆無常的騙子產生惻隱之心。
杜遠亭攥緊朔風劍,對面握著羽扇的女人忽然變成何容與的形貌,出現在他眼前。
“遠亭,你為何起兵?”何容與逼問著他。
杜遠亭目光戰慄。
那些大張旗鼓的口號,確信都是齊遠山後來解釋給他的。過去這些年,杜遠亭回想起來一塌糊塗,何容與抵達奉天之際他剛準備進山閉關,無心於外界響動。想必自己本就厭惡杜縈迴,根本不願管他冤不冤纔是真。
那為什麼起兵?
虛幻的何容與又是一晃羽扇,杜遠亭深陷困厄。
荊州的血漫上他的眼瞳,那日瘋狂後卻仍空虛的殺欲,再次變作一雙手揪緊他的心肺。
杜遠亭退步,那雙血淋淋的手化為肉糜。
是要報誰的仇?
“你所求為何?遠亭。”何容與搖扇問,“天下正道,是你的本心麼?”
前方模糊的一個紅影朝杜遠亭轉來,兩袖空空,血流如注。
他幻想過斬斷雙手的蔣殿,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你憐惜過蘭宮。”何容與道,“固然你要與他決一死戰,但你可知一腔怒火,從何而來?”
“別問了。”杜遠亭額上青筋暴起。
剛捏住扇子的麗娘愣了一下,想著這人怎麼突然不動手還說胡話,自己方纔沒有繼續問他啊。
杜遠亭眼前的景象扭曲,他以朔風劍張開旋風,試圖掃淨幻覺。然而眼前的一切仍是不明晰,他竟想不起自己為何在此。
是扇子有問題!
那個女人有微弱的修為,何容與留下的扇子,必是對她的操控起了反應。
為什麼沒早注意到,難道自己拿起來檢視的時候就已經中了法術?
到底是誰在這兒下套……
杜遠亭沒有心思再猜下去,朔風劍的紫電爆射,困縛他的靈紋瞬時顯形。
“果然……”杜遠亭略微清醒,劍氣迅速彙集。
他的殺意,方纔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