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才善本怕吵醒她，不想她守到這時候，反把殷才善嚇一哆嗦。

    “我的麗娘好夫人……”殷才善趕緊衝上去哄，“我這不是事務繁忙，耽擱了嘛……”

    “忙正經事用得著鬼鬼祟祟？”麗娘揪他耳朵照著屁股一頓踹，“你個窩囊廢又不上前線殺敵，往日裏末一個點卯頭一個散值，那臨時當班的差役都比你敬業！事出反常必有妖，哪個狐媚子給你拖住了？”

    殷才善緊喊冤：“我這……督主坐鎮督院排程前線進可攻退可守，是穩定大局呀！再說我什麼慫樣兒夫人您天天見，狐媚子要勾也不勾我啊！勾了那狐媚子也沒你漂亮！誒麗娘啊別揪啦誒誒誒——”

    他讓麗娘提耳朵拎進屋裏，剛一邁進門檻就從懷裏掏出個珠光寶氣的匣子往地上一丟，熟練地“咔啦”一聲跪在了匣子上：“夫人！小的認罪！”

    麗娘見那匣子眼前一亮，也鬆了他的耳朵：“這什麼？”

    殷才善乖乖挪到地上接著跪，將匣子捧到她眼前：“大過年的也沒陪夫人，小的心裏有愧，請夫人收下一丁點兒心意。”

    麗娘取出匣子中金光閃閃的首飾滿意地瞧了瞧，瞥他一眼：“發了國難財呀？不怕君上知道你這點小貓膩？”

    “哪裏哪裏，這可是小的省吃儉用攢下的——沒沒沒我真沒自己偷著藏錢……我這是報備過的零花！”

    麗娘“切”地偷笑一聲，拿著新釵子在鏡前比劃：“算你識相，起來吧。”

    殷才善嚥了口唾沫，脫衣裳上.床，麗娘“哎”一聲叫住：“幹什麼？”

    殷才善拱手：“睡覺呀，夫人您吩咐？”

    “噢，沒別的了？”麗娘嘟囔。

    殷才善自以為得了恩准，忙朝她湊，麗娘反手一推：“臭不要臉，誰叫你動手動腳的，睡覺就睡覺！”

    “誒好夫人，這這這……”殷才善手忙腳亂，再看，麗娘已經鑽進被窩裏去了。

    ……

    睡也睡不得兩個時辰，殷府夫婦又各自起床，該燒飯的燒飯，該梳洗的梳洗。

    那身背繡心月狐的督主大氅在衣架子上平展開掛著，算是這家裏最顯氣派的東西了。麗娘從後廚回到臥房，戴上夜裏得的新釵，來到衣架前幫著打理。

    殷才善弄好了頭冠，要來穿衣服，麗娘指指外面道：“藥湯燒好了，你先去喝碗。”

    “差點忘了，夫人的每日一湯，可不能落下。”殷才善很是欣喜，搓搓手便推門要去，忽然頓了下腳，回頭，“夫人，那大氅平日也不糟蹋，不必太收拾，大冷天的您辛苦，多歇歇。”

    “去你的吧，油嘴滑舌。”麗娘撇撇嘴，“這不是要你出門在外，多給君上長點兒臉麼，白讓老孃辛苦還不幹呢。”

    殷才善委屈：“三句話不離君上，誰是你相公？”

    麗娘笑罵：“你你你！看你那熊樣兒，也就老孃瞧得上。”

    等著殷才善樂呵呵地出了門，麗娘眼珠子一骨碌，馬上在這身大氅上摸索起來。

    “平日裏貪嘴都來不及，零花哪裏夠用，定又藏了私房錢！”她叨咕著，“偷偷摸摸揹着老孃供養拜越那群窯姐兒去麼？劣根子不改！”

    然而都摸了個遍，卻沒什麼發現。

    “真改邪歸正了？”麗娘困惑。

    正翻騰著，門外傳來殷才善的招呼：“姜嬤嬤——起了？”

    麗娘急忙抓起兩袖將大氅抖平整，無意間發覺手感異樣，好像有一邊袖子更厚一點。

    門外的說話聲在繼續，聽出殷才善沒有立刻進來的意思，麗娘才重新翻開厚些的那邊袖口，摸進去探了一圈，終於勾到內襯上一個幾乎察覺不到的小褶。

    暗兜？

    “就說那禮初一不送初二不送，偏偏今兒送，果然是做賊心虛！”麗娘氣不打一處來，掏兜兒摸出乾坤囊，扯開就朝地上抖。

    “啪”的一下，囊裡掉出個東西。

    麗娘愣住。

    ……

    門外殷才善跟姜嬤嬤說完話，轉身進房，見麗娘在床頭坐著，正擺弄那珠寶匣子。

    “麗娘？”殷才善上前。

    “剛纔一不小心，把匣子給摔了。”麗娘背過他，繼續擺弄。

    “沒事沒事，不怕摔，摔碎了再買新的！”殷才善緊著過來哄。

    “錢多得沒地兒使？”麗娘嗔怪，扭了扭他的耳朵，“省著點給自己呀，買點料子做新衣吧！”

    她的小動作殷才善素來很是受用，看差不多該去點卯，麗娘催他穿好心月狐大氅，囑咐道：“太晚了就差人說一聲，別往回跑了，叫人擔心一宿。”

    “是是是。”殷才善連聲答應。

    把人樂呵呵地哄去督院了，麗娘回房關門，從珠寶匣子裡摸出那柄羽扇。

    麗娘縱然沒有什麼修為，可好歹也是在仙府裡做過差事的，對八州名流雅士常用的法器略知一二。清高才子好持摺扇，脂粉信物則以團扇為多，而用以揮師動兵的羽扇，尋常人根本無法駕馭，縱然殷才善有這份調動大軍的職責，也沒這個敢用羽扇的名氣。

    但從前在無盡洞天，她聽說過一個用羽扇的人。

    “何容與？”麗娘猜道。

    殷能身為督主卻貼身帶著敵人的法器，難道……

    忽然一陣敲門聲中斷她的思緒，以為是殷才善折返回來，剛要開口質問，回頭卻見姜嬤嬤顫巍巍地推門走進來了。

    “嬤嬤。”麗娘忙走來扶著她，“你腿腳不利索，不是叫歇著了麼？”

    姜嬤嬤沒牙的癟嘴唇抿起笑，端給她一碗濃得奶水似的鯽魚湯。

    麗娘接過湯碗道謝，喝了沒兩口就放下了，心裏堵得咽不進去。

    “嬤嬤，殷能好像要做荒唐事，我該怎麼辦？”她低著頭輕聲道。

    姜嬤嬤好似沒聽到她講話，一味比劃著讓她多吃一點。

    “我想會一會那個人。”麗娘自說自話地拿起羽扇，“要護著殷能，更不能任他打小算盤，我得知道他究竟在做什麼……”

    說罷她看著扇子，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