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就著一碗熱騰騰的長壽麪，算是慶過了天君的生辰。

    在這麪湯的餘味兒之後，便是年。

    只是這一次除夕當日的祈福典禮，相比於往年少了幾分盛大奢侈，多了些許謹慎凝重。無盡洞天府上下戒備，懷赦天君蔣蘭宮親身於山頂道場祭天卜卦，以示對江東戰事的聲援。

    忙完白日裏的事，竟連應設在景鸞川樓船上與民同樂的守歲晚宴也免了。天君小擺筵席在後山憩園，杜縈迴閒人一個，早早的第一位到場，瞧見已經擺好了桌椅。

    他數數凳子，大概清楚都有誰會來，便隨意撿了個位置坐。正等著，忽然聽見月門那邊傳來動靜，便見到蔣尋棠一身大紅織金吉服僕僕來到，身後跟著同樣換了亮緞新衣的宋環和披掛赤甲的餘諱。

    杜縈迴眼神一瞥，看到了蔣尋棠衣袍下露出的連心劍。

    “徒兒蔣念，見過師尊。”蔣尋棠來了便深深鞠躬行禮，杜縈迴招呼他免禮。

    蔣尋棠放下胳膊便提起衣襬，快步朝他走，杜縈迴靠著椅背往後仰了仰：“怎的，給我拜個早年？”

    “誰給你拜年。”蔣尋棠兩步到跟前，扒著椅子細細觀瞧，“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連翹說你成了白毛怪，原來還真全白了呀！”

    杜縈迴眉毛挑得要從臉上飛出去：“稀奇不？獨門絕技，爹這就傳給你。”

    蔣尋棠趕緊往後蹦了好幾步，正好撞到宋環身上。餘諱趕緊把倆小子扶住，紅光滿面，朝杜縈迴笑道：“杜仙師，吉祥如意。”

    “同福。”杜縈迴回禮。

    一轉臉，月門處紅白二人打著燈現身。連翹仍是愛鬧騰，今兒圖喜慶，兩髻上插著許多金枝，一跳一晃滿頭小金果子跟著顫悠。

    她老早便招手喊著“餘大叔小環棠少君納福”，順帶朝杜縈迴吐了吐舌頭：“老魔頭如今最是有福分的，就隨便吧！”

    杜縈迴抱臂笑笑。

    三七在旁規規矩矩地道福，平日裏素淨的打扮沒變，只新穿了件桃紅的刺繡雲肩，燈火下映襯得粉面嬌嫩，終於顯出些人間煙火色，妙麗不同尋常。

    她欠身往旁邊站，連翹也立刻跟著讓道。餘諱宋環一併闆闆正正站在邊上，蔣尋棠跳下椅子興沖沖前去迎接。

    杜縈迴知道是誰來了，起身望向那方，目光越來越溫柔。

    對面長媚眼淺淺眯起，投來笑意：“亞父久等。”

    杜縈迴不禁直了眼睛，許久點一下頭。

    “天君哥哥！”蔣尋棠撲上去緊緊摟住。

    蔣蘭宮揉揉他的腦袋，蔣尋棠仰頭道福，然後拉著他的手往座位前走來。

    華服曳曳如絢爛霓霞，蔣蘭宮飄然到了近前，杜縈迴凝視著他許久不語，蔣蘭宮暫且不坐，笑看著他：“亞父瞧什麼呢？”

    “瞧我家蘭宮總算胖點了。”杜縈迴渾說。

    蔣蘭宮“噗”地失笑出聲，順手捏了一把蔣尋棠的臉蛋：“跟這小子比不得。”

    蔣尋棠莫名被捏了一把，小臉通紅：“天君哥哥果然有了師尊就變心，笑話起棠兒來了！”

    “你還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藏了多少‘好東西’都給他拿去照貓畫虎了？”蔣蘭宮低頭又輕輕捏了他兩把。

    “什麼好東西……”蔣尋棠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扭頭瞪杜縈迴，“你你你、你都對天君哥哥做了什麼？！”

    “賬我記下了，年後跟你倆好好算。”蔣蘭宮就手將他往椅子上一按。

    杜縈迴讓出上手尊位，蔣蘭宮自如落座，杜縈迴跟著挨他坐下，正好把蔣蘭宮夾在自己和蔣尋棠之間。

    旁邊下手加了只小凳，給宋環坐在蔣尋棠跟前。餘諱佔地方太大，桌子必保坐不下，便守著兩個孩子單獨在後麵席子上坐。

    三七連翹的位置已經擺上，人還沒坐下，只顧招呼門外一隊提籃子的人過來上菜。

    杜縈迴瞧瞧來了這麼些人，結果連聲喘氣都沒有，馬上知道都是臉上沒魂拓的次生俑。

    人俑就人俑，在場有個老魔頭，誰還當它們是邪乎玩意兒。

    呈上桌的菜餚糕點都開了蓋，滿桌香噴噴。

    蔣蘭宮將一副象牙箸遞到杜縈迴手裏：“這裏屬亞父是尊長，請先動筷子。”

    “那我就不客氣了。”杜縈迴也當得起，便馬上夾了一塊頂好的藥膳送到蔣蘭宮嘴邊。

    蔣蘭宮愁眉看看這一群小輩，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連翹見了捂著嘴偷笑，三七拂塵掃掃，叫她收斂，自己卻也抿唇藏起笑意。

    “本尊失禮了。”蔣蘭宮說著抬起袖子遮掩口齒，眼不見不害臊，瞑目咬了一小口，低頭嚼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結果一下子便見杜縈迴在面前，近到快要親上。

    “好吃不？再來一口？”杜縈迴問。

    “好吃，亞父別光給我，自己也嚐嚐。”蔣蘭宮被盯著看到臉皮發燙，急忙推卻。

    杜縈迴就是要他臉紅，已然得逞，便心滿意足將他咬剩下的那塊塞進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