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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防人之口甚於防川

    杜遠亭的沉默在他眼裏算是肯定的答覆,慕修顏不禁笑得身旁草杆都跟著晃盪。

    “有何可笑?”杜遠亭冷聲問。

    “絕無惡意,”慕修顏抓著鐮刀在地上劃拉,“我這是為杜主君高興啊!”

    杜遠亭沒什麼可高興的,垂眼看著他在地上扒出來的鬼畫符。

    “杜主君的大事指日可待。”慕修顏說著,“若拜越州那石窟壁畫是真的,何堂主又提起蔣氏宿星閣曾有一位蔣小姐,這蔣蘭宮的身世就要出大問題了。”

    杜遠亭並未往別處想:“什麼問題?”

    慕修顏恨鐵不成鋼:“杜主君,只動一下腦子,不會礙你什麼事。”

    杜遠亭眉頭深鎖:“這女的是蔣殿什麼人?”

    “保準是他的生母。”

    “空口無憑。”

    “有的‘憑證’,無勝於有。杜主君或許聽過一個道理——‘防人之口甚於防川’,一兩句真真假假的謠言足以把人逼上絕境。”

    說著,慕修顏已經在地上畫出了簡略的八州地圖。

    “目前杜主君先要確定,能幫自己的是哪些人。”慕修顏邊畫邊說。

    “沒人。”杜遠亭道。

    遼肅宗失勢,老派宗門勢力都已依附無盡洞天,故此,沒人。

    慕修顏揉了揉額角。

    杜遠亭:“怎麼?總不可能是督院和學府出去的那群人。”

    慕修顏點頭承認:“自然不是他們,但八州亂道中創立的新門派,既不是蔣殿欽點的爪牙,也未必當初就自願追隨蔣殿。”

    當年天下大亂,老派宗門和名門逐漸失去掌控,很多人分裂出來自立門戶,還有不少散仙趁機拉幫結夥,這些效仿傳統而又欠缺根基的新門派,也佔着不小的分量。

    可從平亂以來,這些雜家數量雖多,卻不成氣候,幾乎都在逢迎無盡洞天。凡是蔣蘭宮辦什麼盛會,總有這群人跟在後麵拍馬屁。

    “蔣殿也在籠絡他們,他們不能。”杜遠亭否定。

    “那就讓他們能。”

    慕修顏的話毫不遲疑,杜遠亭默然等待他給出解釋。

    “他們根本的利益跟遼肅宗和老宗門一致,沒了無盡洞天和督院,他們就能恢復曾經獨立轄制的自由。”慕修顏道,“有了這個誘惑,他們就會妄想改朝換代,但前提有兩個,一,他們有指望得到自己的利益。”

    他伸出指頭:“二,他們有不得不自衛的危機。”

    說到第二條時杜遠亭眼皮跟著跳了一下。

    慕修顏在地上戳了戳刀:“所以咱們第一步就是,給他們個危機。”

    杜遠亭想不到現在有什麼關乎各門派生死存亡的危機。

    各門派的功法絕學都被學府掌握,法器收繳,無盡洞天外其他宗門形同虛設。何況八州一統後他們早已被收拾過一遍,應該已經認命的認命、內傷的內傷,只顧喫喫喝喝在自己一畝三分地頤養天年了。

    慕修顏卻不認為這些是攔路石,鐮刀扒拉得起勁兒:“那些人之所以還坐得住,正是覺得蔣蘭宮就算要削弱他們,面子上也得過得去。畢竟蔣蘭宮標榜自身是名門宿星閣之後,宗派傳承製到底是他的根基。”

    他接著說道:“可若傳出蔣蘭宮不是蔣化吉的兒子,而是個為家門不齒的女人的私生子,那他的真爹是誰都無所謂,只要沒資格繼承宿星閣,他就是個謀權篡位的賊子。”

    杜遠亭眉頭緊鎖。

    慕修顏得意:“反正杜主君只需明白一點,蔣蘭宮出身卑賤。若給那些自詡正統的仙家知道了,他們必定害怕蔣蘭宮今後愈發偏向寒門,壓制其他宗派的手段會越來越狠。也許過了這個年,他們就連閒著看花飲酒的好日子都沒了。”

    “只是懷疑,未必有人願意冒險。”杜遠亭道。

    “那若此時蔣蘭宮突然向某些宗門開刀了呢?”

    聽了這話,杜遠亭抬眼凝視慕修顏。

    “莞刀門。”慕修顏道,“掌門久去不歸,想必弟子們都等急了吧?”

    莞刀門便是平亂年間,從昆虛八百盟分離而成的新門派之一。

    杜遠亭清楚他的目的。

    誘導莞刀門子弟解救掌門婁一刃,蔣蘭宮必定出動督院鎮壓。對於其他門派而言,蔣蘭宮調走婁一刃在先,莞刀門反叛在後,肯定會懷疑這場鬥爭別有內情。

    “景鸞花會莞刀門得罪了無盡洞天。”杜遠亭仍是不信,“殺婁一刃不奇怪。”

    “那就需要更多理由了。”慕修顏說,“杜主君還知道以前蔣殿的什麼事?比如他怎麼進的遼肅府之類。”

    杜遠亭稍作猶豫。

    “他是道化天宮的舞伎,杜岸拐來的。”他仍是說了出來。

    慕修顏掃著鐮刀的手停住。

    杜遠亭不覺得自己說了個多大的驚天秘聞,畢竟八州亂道之前不少人知道此事,八州亂道之後,遼肅宗內依然人人知道此事。

    “有用沒用?”杜遠亭問。

    慕修顏拄著鐮刀想了一會兒,遲遲才說:“這麼說杜岸傳說裡‘藏香北上’的風流事……”

    杜遠亭忽然焦灼得很。

    慕修顏指指他:“只要杜主君你肯作證,這事穩了。天君令廢奴之前,舞伎都是奴籍,那就算蔣蘭宮憑空冒出個厲害爹來,也都改不了他曾經做過奴。被奴才踩在頭上,必是仙門大忌!”

    說著他冷聲一笑:“想想要是蔣蘭宮搔首弄姿地在眼前跳舞,敢問誰把持得住?我可越來越佩服杜主君你了。”

    杜遠亭面色很難看。

    慕修顏在粗略地圖上圈出無盡洞天的位置,頓時將鐮刀往上一剁:“哦,我想起另外一件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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