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三寸之舌挑動逆心
密林亂石隔斷外界,庇護著簡陋的隱匿山居。
小屋地上,那破陶罐子中邪似的嘰裡咕嚕一頓亂滾,似有東西正在裡面掙扎。牆角的朔風劍也跟著震顫,隨時要劈它個四分五裂。
慕修顏抄著把鐮刀坐在炕頭,目不轉睛盯著罐子的動靜。
“咔吱”一聲,罐口裂開道道小縫,幾根粗壯的手指赫然抓在裂紋邊沿。那指節猛烈發力,牽帶手掌爬出窄小如杯的罐口。
筋絡分明的胳膊擠了出來,接著是肩膀、頭顱和整片的胸膛。杜遠亭撐住地面,拔蘿蔔似的將下半身從陶罐中一拽,總算得以掙脫。
可他剛離開,那罐子就化成了一攤泥土。
杜遠亭匪夷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身體。
慕修顏的目光從地上轉向他的臉,杜遠亭讓他看得像被開水燙了一般難受。
“這有什麼用。”杜遠亭嫌惡。
“這可太有用了。”慕修顏揮刀將泥土抹平,“想想,你要是走投無路還想藏身保命,鑽進去就萬事大吉。”
杜遠亭很厭煩這縮頭烏龜般的主意,而且罐子裡並不是久留之策,其中是被法術扭曲的空間,一片混沌。待在裡面人不人鬼不鬼,只能憑著靈識辨認出口和方位,稍稍走神便會陷入矇頭亂撞的尷尬境地。
這東西他見過,之前交火時,督院在戰場投放了大量此物,用來承載人俑大軍。
“只可惜還複製不了鬼僧的手藝,用一次就不行了。”慕修顏撩起鐮刀,將灶前一堆殘次陶罐子敲碎,掃進草木灰裡。
“鬼僧的邪術你怎麼會?”杜遠亭越來越不懂這人。
“杜主君,你別忘了我的老本行。”慕修顏道,“領會個中奧妙不敢說,照葫蘆畫瓢還是能模仿一二的。”
何容與提到過,慕容原本是個魔修。
杜遠亭對邪術極其牴觸,起初慕修顏建議他鑽個罐子試試,差點被他把腦袋擰下來做了罐子。慕修顏親自示範鑽了兩遍,纔算把他騙進去。
慕修顏收拾了房間,將鐮刀背在身上,回頭道:“杜主君,出來曬曬太陽啊。”
……
鋒利的鐵鐮割除雜草,開闢出一條小道。
杜遠亭覺得刀刃晃眼,扭頭看起了太陽。
“去哪兒?”他跟著前面慕修顏走進野草深處,鐮刀闢出來的路很窄,杜遠亭掰開草杆子,勉強透過。
“自從攻打白無谷,我就更確信了,”慕修顏的聲音從茂密的草叢深處傳來,“只藏在一個地方不會安全。”
提起白無谷的失利,杜遠亭毫無波動。
慕修顏顯然發現了他這種幾乎無差別的冷淡,明目張膽地揪起了老虎尾巴。
“杜主君,何堂主那天帶你上哪兒去了?”
杜遠亭看不見他人,也懶得回話。
“你不說,我可幫不到你啊。”慕修顏繼續在草裡面轉悠,周圍一圈過頭高的草尖不停地顫動,“你不想替遼肅宗報仇?”
“就算你一點也不為他們悲痛,可給宗門討回‘公道’,是你身為主君應付的責任吧。”
“反正你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麼,藏起來揹負著罵名逃亡,不會比主動出擊來得舒服。”
“難道,你就看著蔣蘭宮和他好亞父相親相愛下去?”
杜遠亭聽得煩躁,抓開面前那片草,慕修顏和一方鐮刀清理出來的空地出現在他眼前。
“杜主君。”慕修顏將鐮刀戳在地上,“你要是想就此偃旗息鼓倒也無妨,平平靜靜等著杜岸上門尋仇,可惜他管殺不管埋啊。”
他說著低頭瞅著這塊剛闢出來的空地:“我看這兒能開塊好墳,要不杜主君自行了斷,我還能管個埋。”
杜遠亭上前,觀察著這片空地。
他看得太久,以至於慕修顏開始懷疑他是否真的在考慮建墳風水。
“憑你能保住何盛?”杜遠亭忽然間問。
他還記得慕修顏鼓動他反攻的目的,倒讓慕修顏有點意外的感動。
“我得先保你。”慕修顏立即抓住機會,鞏固和他的同盟,“能對付蔣蘭宮的人不多,你算得上一個。”
“怎麼對付?”
“你克他呀。”
杜遠亭不明白,慕修顏就給他解釋:“蔣蘭宮最會利用別人的慾望,你無慾無求,他無從下手。”
“就這?”
“剩下的,就得看杜主君願意告訴我什麼了。比如那天你們出去,究竟有何事要瞞著我?”
慕修顏拄著鐮刀柄,報以他期待的眼神。
杜遠亭想想,道:“他在調查蔣殿的身世。”
他將何容與帶自己去看了一圈壁畫之事簡短交待,聽過之後慕修顏陷入了長久無話之中。
此事在杜遠亭感覺並無什麼意義,更不能理解慕修顏何必那麼好奇。
看他聽完沒動靜,杜遠亭更確信這只是何容與一時興起的打探罷了,於他們的復仇之計而言毫無用處。
忽然,靜默中的慕修顏長出一口氣。
“杜主君,你說的可當真?”他開口便是止不住的興奮,嘴角上揚得像蛇在大張著口吞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