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蔣蘭怎麼也沒想到，只是眨個眼的功夫，前面走得好好的蔣化吉就消失在了人海里。

    雖然沒有拉著袖子了，卻明明跟得很緊呀。

    “舅舅，舅舅——”蔣蘭抱著兔爺急匆匆地在街上呼喚。

    夜色漸漸深了，許多攤販都在收工，行人稀疏，燈火闌珊。

    “舅舅……”蔣蘭尋了好遠也沒有找到蔣化吉的蹤影，姑蘇城的大街是陌生的世界，他尋不到回去的路。

    水道中有船劃過，有漁夫瞧見他，在船上喊道：“小公子，大晚上的你在外頭幹什麼呀？是不是走丟了？”

    這樣一喊，周圍行人都低頭看著蔣蘭，看得他一陣驚慌。

    他想起老宗主嚇唬自己時說的話：“你不能離開這個大門，不然你會被拐走、賣掉，再也見不到你娘。”

    無數投來的目光，如同飢腸轆轆的狼。

    小蔣蘭害怕不已，急忙避開人群，朝著來時的路快步找回去。

    可是蔣化吉帶他來的時候，是多御劍而少步行的，全靠兩腳走回仙府，不知要有多遠，也根本不知道怎麼走呀。

    小蔣蘭無望，只能憑記憶中的方向尋找，淚水止不住地滑落。

    他緊緊摟著兔爺，此時這個沒有溫度的小東西是他唯一的陪伴。

    滿地的雪牽絆著他的腳步，腳趾漸漸有些凍僵了，蔣蘭走幾步便停下來，喘氣緩解疲憊。

    他望著前方淡淡的山影，仙府的燈火在楓橋外明滅。

    小蔣蘭有了盼頭，忙快步趕路，忽然腳下一絆，摔倒在地上。

    他慌忙抱緊兔爺，躬著身子滾了一圈，沒有摔碎。

    前方絆了他一跤的那條腿朝前一跨，橫在小蔣蘭面前。

    “這不是蔣蘭嗎？！”上方傳來一個半大男孩的聲音。

    蔣蘭頓時嚇得渾身繃住。緊接著更多差不多年紀的男孩走來，將倒在地上的他團團圍住。

    這些人，都是宿星閣及姑蘇附屬仙門家的公子並一些僕從。

    平日裏蔣蘭是不和他們見面的，只是蔣蘭居住的小院太過偏僻家主不管，這些孩子偶爾會扒牆頭找他的麻煩，搶走他在院裏晾曬的衣服之類。

    這個時候他們為什麼會在這兒？下著雪還是夜裏，廟會也已經散了，他們該不是成群結隊的出來玩夜貓子抓老鼠的遊戲。

    這時的相遇，就好像……知道他會從這邊經過一樣。

    小蔣蘭調頭就跑，凍僵的腿腳哪裏跑得過那群有修為的孩子，還沒兩步就被按倒在地，蔣蘭被打慣了，急忙躬起身體護住頭。

    “你們看他像不像只縮頭王八！”為首的人笑罵。

    “像！像！”周圍人拍著巴掌附和，嘲笑跟著鞋底一起落在蔣蘭身上。

    “沒意思，把他拎起來！”

    一個孩子猛扯住蔣蘭的頭髮把他從地上拽起，蔣蘭的慘叫聲他們充耳不聞。

    他再也護不住那隻兔爺，掉落了在雪地上。

    “地上有個東西！”有人發現。

    “那不是個兔爺嗎？我跟我爹上北境的時候見過一模一樣的，這隻也太小了吧。”

    “看起來還挺蠢的……又醜又蠢。”

    幾個孩子撿起兔爺，舉在頭頂相互之間拋來拋去。

    “男的還玩兔爺，丟人不丟人！”

    “蔣蘭纔不是男的！蔣蘭的把兒是個廢物！”

    “蔣蘭就是個小兔爺！！”

    “哈哈哈哈哈——”

    蔣蘭眼睜睜看著他們將那隻瓷偶反反覆覆地拋起來，故意失手掉在地上摔碎。

    那群孩子不甘心地朝著碎片踏上去，一人忽然回頭指著蔣蘭：“扒了他的衣服，看看他到底是男是女！”

    他們群犬般撲來撕裂蔣蘭的衣衫，一個孩子向他舉起了鋒利的碎瓷片。

    蔣蘭被鉗住動彈不得，渾身顫抖著連哭都哭不出。

    “閹了他！”

    “變女的！變女的！”

    蔣蘭絕望中突然爆發出力氣，趁著他們笑鬧時掙脫，撲倒那個拿瓷片的人，招臉就打。周圍一群小孩急忙衝過來拉扯，蔣蘭卻只不要命地揪住衣領捶向那人的眼睛，鮮血汙染了雪地。

    “快拉開他瘋了！”

    “拉不動啊！”

    “再打要死人了！”

    周圍人都被這一幕嚇得退，蔣蘭奪過對方手裏的碎瓷片，照著那人脖子就要割上去，忽然他怔住。

    瓷片上映出自己的模樣，燈籠的紅光刺痛著他的眼，躺在地上的人滿臉開花，瓷片上不知是誰的血。

    蔣蘭驚恐地鬆開手，那些小孩慌忙趁機七手八腳將傷員拉走，落荒而逃。

    留在街邊的蔣蘭愣著，扯爛的衣裳無法蔽體，他已不知道冷。

    許久後，他抹去眼角的淚嘴角的血，趴在地上一片片地撿起碎瓷。彩繪已經被踩得面目全非，碎片也拼不完全，紅腫的手難以屈伸，捏住碎片的手指微微顫抖。

    他仍然堅持著拾起能找到的所有碎片，兜在袖中跌跌撞撞地趕回宿星閣。

    到院前時已是深更半夜，他卻聽到房中傳來怪異的聲響。

    ……是娘？

    蔣蘭從來沒有聽到娘發出過這種可怕的聲音。

    “娘……”蔣蘭鬆開手，碎瓷片散落滿地。

    他正要跨入院門，身後突然衝出幾個僕役將他按住，蔣蘭拼命掙扎。

    “閉嘴！想你跟你娘活命就別礙事！！”壓著聲音威脅道。

    院中的聲音越發淒厲，另一個人的喘息聲穿牆傳入蔣蘭的耳中，他認出了那個聲音，掙扎得更加厲害。一時間拳頭暴雨般砸在身上，打斷了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