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應了墓中的環境，兩人還有點捨不得這無人打擾的安靜，相互糾纏著翻來覆去不知幾何。

    好容易有了一會兒歇息，蔣蘭宮攏著衣裳久久望向前方漢白玉棺材。

    “亞父，我這墳。”他說，“今後要不要收拾收拾。”

    杜縈迴正在他身後意猶未盡，聽到話回過神來道：“是該收拾一下，不過得我有空自己來弄。除了我不管什麼人，都別想來你墳頭動一根草。”

    蔣蘭宮：“我自己呢？”

    杜縈迴忽然緊張：“你想幹什麼？”

    蔣蘭宮扭頭看看他：“本來還想建個廟，讓人給我燒燒香什麼的……既然亞父不準動，那就沒轍了。”

    “胡說，姑且還算活人，立什麼廟。”

    “生祠也成，亞父你看我這麼大功勞，配得上立個生祠吧。”

    看著杜縈迴認真思索的表情，蔣蘭宮說完一笑：“逗你的，今後這世上沒人記得我的功勞，也無所謂。”

    杜縈迴吻他道：“怎會無人記得，此後千百代，都會記得為他們披荊斬棘、開路之人。”

    蔣蘭宮回頭送還一個吻，牽著他站起來。

    杜縈迴見他從胸口摸出個什麼，捧著那東西朝著石棺走去。

    “生得同衾，死亦要同穴。我還是這麼貪得無厭。”蔣蘭宮說著，將手中物放在棺中白骨胸前。

    他張開手，所放之物，是杜縈迴前生那枚斷骨。

    杜縈迴瞬時心暖，感慨萬千無以言表。

    蔣蘭宮笑笑：“從今往後，這便是我與亞父的合葬墓了。”

    杜縈迴忙將他摟在懷中，久久不能平靜。

    ……

    穿過幽深狹長的甬道，終於從陵墓出來，重見天日。

    蔣蘭宮披著杜縈迴的外袍，遮住被血染得斑駁的白衣。

    “這下真相知曉，我一併想到許多麻煩事。”蔣蘭宮道，“得儘快回無盡洞天好好盤查一下了。”

    杜縈迴點頭：“我最不解的是，你當初即便還沒有失憶，卻也不知道蔣化吉所有經歷的細節，如何瞞過宿星閣熟人的？”

    蔣蘭宮道：“說來此事，還多虧了獨孤護。”

    杜縈迴對這人始終警惕：“這人做了什麼？”

    “當年我剛離開荊州，是暫借金麟會容身。”蔣蘭宮解釋道，“我本想，要是無法確保騙過宿星閣，不如就乾脆借祁廣羽之手或是亞父你，在我身份暴露之前徹底剷除蔣氏及宿星閣，這便免去了麻煩。”

    說著，他跟杜縈迴慢慢在墓道上走。

    “不過這位太湖藥王，雖身為蔣化吉啓蒙之師，卻和宿星閣一直若即若離，且實力驚人。我沒道理也沒把握除掉他。”蔣蘭宮說，“所以我早早就開始煉體，提防有一日要與他對峙。果不其然……”

    “如何對峙？”杜縈迴緊張。

    蔣蘭宮按著他的心口：“亞父莫要心急，聽我說。這個人聽說我在金麟會之後，很快就跟祁廣羽通訊要見我，可以說是他自己找上門的。”

    他給了杜縈迴一個微妙的眼神，杜縈迴未懂。

    “獨孤護要驗證我是不是蔣化吉，隨便問幾個問題，我答不上就結了。”蔣蘭宮接著說，“所以我的對策是，乾脆什麼都不回答。”

    “那又是如何？”杜縈迴還是急。

    “我直接說我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必須裝作‘蔣蘭宮’，以防隔牆有耳。”蔣蘭宮道，“而我向他驗明身份，只需一味藥。”

    他說著止步：“離魂露。”

    杜縈迴頭皮一麻。

    “我那時煉體雖小有所成，但並不能保準扛住藥王所配的方子。”蔣蘭宮道，“所以我又提前在身上打了鎖魂釘，只是絕對不能讓他探視我的身體，以防發現體內的端倪。”

    杜縈迴：“那你真喝了離魂露？”

    蔣蘭宮搖頭：“我就要喝進去的時候，被他攔住了。”

    杜縈迴鬆了一口氣。

    “過去的事了，亞父替我著急也沒用。”蔣蘭宮揉開他眉心的皺紋，“後來離魂露我還不是喝了那麼多次，一次比一次藥性猛。”

    “你這話說得我心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杜縈迴攥住他，“你命大是怎麼的，還就沒事？”

    “恐怕是因為我這件骨甲就裝過鎖魂釘。”蔣蘭宮苦笑，“分魂飛出去了，根本卻還勉強紮在身上。不過再多幾次，這鎖魂釘也絕對要頂不住了。”

    杜縈迴想埋怨也不知道該衝誰使勁，無奈只能摸著蔣蘭宮的脊樑骨給他按著被釘打穿的痛處。

    “那獨孤護是信了你了？”杜縈迴繞到本來的話上。

    “他應該是信了。”蔣蘭宮道，“那之後他主動斡旋宿星閣及其他蔣化吉的舊識，讓他們接受我隱瞞身份的事，亞父也因此才能聽聞‘蔣蘭宮’的存在。”

    杜縈迴點頭：“明白了，這人你想怎麼處理？”

    蔣蘭宮沉默。

    “我得回無盡洞天。”他看著杜縈迴，“亞父現在，不妨先在外面等一等訊息。”

    杜縈迴麵露為難。

    蔣蘭宮把手伸進他的衣襟，勾住那條漱泥香香囊：“無盡洞天情況複雜，我一人應對可免於打草驚蛇。何況，亞父還需熟練魔道法術、掌控鬼軍。或許今後，還會再起風波。”

    “我願意聽你的安排，只是不放心。”杜縈迴道，“太湖藥王非等閒之輩……”

    “我並不準備和他鬧掰。”蔣蘭宮道，“若他未曾察覺，那我不妨就永遠當他的‘蔣化吉’。”

    “你永遠是我的蘭宮。”杜縈迴說著吻住他。

    蔣蘭宮輕撫他的鬢邊。

    杜縈迴不捨地鬆開他雙唇，問道：“你指的風波，可有辦法規避？”

    “這是個必然的隱患，無法規避。”蔣蘭宮搖頭。

    “為何？”杜縈迴憂慮。

    “因為蔣化吉……”蔣蘭宮稍停了一下，“不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