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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 憶絕境抱恨慘奪生

    水能載舟,亦可覆舟。

    遼肅宗常勝之勇本就是其他仙門最大的恐懼,紛擾不休的情勢下,流言蜚語飛滿全城,不抵抗的論調也在幕僚間傳遞著。

    始作俑者蔣蘭宮仍安然對剛剛相認的“父親”鞍前馬後,暗中將破城的日期傳到遼肅宗。

    刻劃在心裏的約定之時,越來越近了。

    每一天,蔣蘭宮從宿星閣府邸眺望著荊州城的城牆,夕陽下凹.凸的剪影波浪一般卷著城樓,預示著大廈傾覆的到來。

    千里之堤,終潰於蟻穴。

    遼肅宗大軍壓境,即將兵臨城下,請求休戰的人衝進宿星閣府中,但見人去樓空。

    蔣化吉和蔣蘭宮父子二人,皆不知去向。

    ……

    用海市蜃樓之法隱藏起來的秘密院落,暫且無人發覺。

    這種障眼法不可能撐過幾時,一旦城破,頂多只能拖延出個逃跑的時間。

    蔣蘭宮貼著牆根無路可退,泣血劍亮紅的晶刃緊貼喉嚨,每次呼吸和血流搏動都驚險地剮蹭著鋒芒。

    “宗主,走吧。”蔣蘭宮誠懇地看著面前執劍之人,“用我當人質,杜岸不會對你出手。”

    泣血劍的赤光一滴滴落在胸口,靈流如荊棘般向蔣蘭宮身上蔓延。

    劍抵著他,執劍之人的目光卻向旁處飄忽不定。

    “你以為我在躲他?”蔣化吉自問自答,“不……我在等他。”

    蔣蘭宮的視野瞬時一陣恍惚,冰冷和劇痛刺入丹田。

    什麼時候……出的劍……?!

    晶刃從脖頸旁消失,憑空劃到了腹部,已深深扎進體內。

    對策、應變,全都沒用了。

    喉嚨中後知後覺地反出一股腥氣,難忍地嘔出血塊。

    蔣化吉低頭瞧向對方驚惶狼狽的模樣,遊蕩的眼神略微一定。

    “剛開始關你一陣子,是要看看你留了一手沒有。”他說著一點點將劍抽出蔣蘭宮的身體,“如此看來,當真沒有。”

    失去劍刃的支架,蔣蘭宮貼著牆滑倒,背後漆白的牆壁上拖下大片血跡。

    對方手中那柄長劍詭異,血光恍恍惚惚,遍佈全部視野。

    剛剛那個瞬間發生了什麼……

    難道有一種功法,能讓時間停止?!

    不……

    血滴落的痕跡,脈搏心跳都正常。只有那柄劍,回過神已在血肉中。

    只是感知短暫地消失了。

    早在來之前就精密探查過泣血劍和宿星閣功法,竟會不知……

    痛到思緒遲滯,蔣蘭宮捂住傷口,熱流卻仍在源源不斷地鑽出指隙。

    蔣化吉注意到他在緊盯泣血劍,踩著一地暗紅提劍踱步:“父子一場,不妨教你一式。學不要學得太死,融會貫通,百戰不殆。”

    蔣蘭宮忽然悟出,這不是宿星閣的功法!

    身為宿星閣主君,竟私自修煉雜家劍技,怪不得翻遍經卷走訪南北,處處尋不到這一招的存在!

    蔣化吉輕輕一轉腕,泣血劍輪過一道血環:“‘落霞息止’。”

    感知重新流轉的剎那,經脈係數爆裂,劇痛掐斷蔣蘭宮的呼吸。

    塗地血色,無聲悲泣。

    原來名劍泣血,含義如斯。

    蔣蘭宮發出瀕臨窒息的抽噎,寸步難移,唯有任人宰割。他目眥欲裂,浸紅的淚光中倒映出那雙血泊中踱步的腳。

    “聽聞你與巴山琴魔往來,還以為你會學點什麼。”蔣化吉語氣失望,“結果,我卻只能看到這坐以待斃的無趣一幕。”

    他再次輪轉劍柄:“和你娘一樣……”

    泣血長刃砰然貫透蔣蘭宮前胸,瘦小的少年被釘在地上,痛苦的痙攣扭曲狀如瀕死之蟲,鮮血嗆出胸膛,迸濺在蔣化吉蒼白如紙的面容。

    “你知道吧。”他神色越平靜、越顯猙獰,“是我殺了你娘,賣了你的也是我。你生即孽種,我對你的懲罰,是撥亂反正。”

    聞言,淚水滾出蔣蘭宮的眼眶。

    他瑟瑟抬起手,伸向蔣化吉。

    蔣化吉突然發力,將已經撕裂軀體的劍刃再釘下去,狠到深深鑿入磚石,他踏住蔣蘭宮單薄的胸口,一聲聲挫筋斷骨。

    “你得到的都是偷來的……你不配。”蔣化吉狠狠斷言。

    靈流施加的刺激下蔣蘭宮被迫清醒,活生生遭他碾盡全身。稀軟的皮肉裹著碎骨,體無完膚。

    蔣化吉發泄一通,咬牙將劍拔出,刃尖挑開蔣蘭宮臉上的碎髮:“留著頭,我要杜縈迴一來就認出你的臉。有這份見面禮……他會不會喜出望外?”

    “你……活該……”蔣蘭宮奄奄一息。

    蔣化吉俯下身來裝作側耳聆聽的模樣,長髮垂在血泊中。

    蔣蘭宮氣若游絲:“你活該什麼都得不到……”

    對方飄忽的目光忽然凝注,攥著劍柄的手戰慄,兇狠的靈流肆虐,少年的寸骨寸肉在晶刃下支離,轉眼已作一灘紅泥,無有全形。

    只有那頭顱沾滿血汙,亂髮橫斜掩面。

    蔣化吉心悸,收了劍,拖著腳步轉向房門。

    背後,沉沉怨氣悄無聲息地涌出屍首七竅,順著血跡蔓延,糾纏住幾近消散的元神。

    血泊中一顆一顆冒出血泡,越聚越多,頃刻便如沸騰。

    剛背過身去的蔣化吉察覺異狀,提劍回頭警惕。

    一切寧靜異常,那顆頭上無神的雙眼正直勾勾盯視著他。

    “死都死了……”蔣化吉自語,迅速走向門扉。

    他才一轉身,耳畔噼噼啪啪的破裂聲再次響起。

    蔣化吉當即化靈氣入劍,回身瞬時黑壓壓的邪氣矇頭將他吞噬,三魂七魄被瘋狂灌入身軀的怨魂撕碎取而代之,泣血劍猝然一閃,墜落在地。

    沸騰的血泊慢慢歸於平靜。

    蔣蘭宮眼前重新清晰起來,雙手顫抖著從臉龐撫過,指尖卻越來越用力地抓在面板上。

    血泊中的倒影,同自己七八分相像——他痛恨的這張臉,已經成了他自己如今的模樣。

    什麼時辰了……

    蔣蘭宮慌忙瞥一眼血泊中的屍骸,抓起泣血劍闖出宅邸,直登城樓。

    已而城門大開,臨行之際,他腳步微微一滯,向城下望去。陣前,杜縈迴的目光似烈日灼心。

    他決然出手引劍。一掄染紅長空的“落霞息止”,城池如畫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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