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青黛山影蒙著薄霧，層巒疊嶂沒有邊際。

    御劍光軌刺透雲層，他們漸漸遠離江水城池，深入這茫茫群山。

    前方引路的杜縈迴打從到了無人之地，便駕馭魔氣騰在高空，發動斷劍“離合”向一處山缺劃下符文，解開了籠罩在此地的禁制。迷霧散去，禁制突破瞬時他們宛如被無形大手拽向前方，咫尺天邊眨眼即至。

    蔣蘭宮張大雙目，確認這番景象。

    禁制的矇蔽之下，竟藏著一座孤山。

    “千里移行陣……”蔣蘭宮訝異，“如此品級怪不得發現不了，是亞父當年設下的？”

    “對，開陣咒訣就我知道，所以我死以後沒人能來。”杜縈迴收劍降落，踩上雜亂的蒿草。

    他四處環顧，喃喃：“十幾年就荒成這樣……”

    蔣蘭宮也跟著落地，沿著山坡向上走去，幾步便將原地思索的杜縈迴撇在身後。

    四下幽靜無人，都是蒼茫山野。

    可腳下這座孤山有所不同。

    雖已生滿雜草，蒼翠與周圍其他山地相同。可這平坦寬闊的地勢，一層一層的規整臺地和緩直斜坡，分明是經過人工開闢的痕跡。

    祭臺？道場？廟宇？府邸？

    雖然都有些像，可直覺告訴蔣蘭宮那些都不是。

    他望著高處的山丘，恍然想到還有一種可能。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他故作輕鬆地問著，“亞父藏起的，是誰的陵墓？”

    後方遲遲未有回答，蔣蘭宮心慌得愈發厲害，方要撤步下去，身後一隻手扶住腰，將他後退的腳步攔下。

    蔣蘭宮突然不敢回頭。

    “去看看。”杜縈迴低沉的嗓音在上方響起，蔣蘭宮感到他的喉結抵在耳後滾動。

    “看什麼？”

    “往上走，有個門。”

    “門怎麼了？”

    “你想知道的都在裡面。”

    身後的手在背上按了按，蔣蘭宮望著漫長的臺階一陣眩暈，硬著頭皮邁開腳步。

    剛剛登上第一步他就發覺有些不對，頭昏的感覺越發強烈，胸口也跟著隱隱作痛。

    頭腦中還沒想起一點苗頭，身體竟已經在抗拒接受那個真相。

    究竟自己忘了什麼……遺留下反應會如此痛苦。

    對荊州城內那些熟悉的記憶開始動搖，蔣蘭宮每走一步臺階都在努力回憶著自己入城後的細節。

    回憶中的畫面替代視野。他仰起頭望著臺階的上方，一如曾經那個孤身闖入敵營的少年跪在堂前的模樣。

    主座中的人面容模糊不清，蔣蘭宮分辨著那張臉，一時發覺自己竟然回憶不起他細緻的容貌。

    一直知道長得像，細想卻想不起對方什麼樣子。

    有這種事嗎？

    難以言喻的情緒宛如蟲蟻啃噬般向全身蔓延。

    當年，憑一張相似的臉和在遼肅宗闖出來的名聲，自稱是宗主故意派遣在外的親生子，帶著遼肅宗的道法陣圖前來複命。以此，得以面見宿星閣主君蔣化吉。

    可這話只能過第一關。見到那個人之後，必須臨場應變，另尋對策。

    座上主君盯著邊上煙霧繚繞的香爐瞧了不知多久，才緩緩瞥向階下少年。

    奇了怪了，記不得那個人的模樣，蔣蘭宮卻記得他的眼神。

    “唬人的本事，倒還不錯。”座中人聲色清幽淡漠。

    他拂開香爐上的青煙，緩緩起身朝階下走來，腰間紅晶長劍無鞘，點點滴滴垂落著血光。

    記憶中蔣蘭宮低垂頭顱，佯裝出一副敬畏的模樣。

    對方腳步停在他面前，蔣蘭宮靜靜等待著，突然一隻冰涼的手撫上臉頰。

    他隨著那隻手抬起頭來，面向對方。

    那張臉上模糊的五官漸漸清晰，和如今而立之年的蔣蘭宮，一模一樣。

    對方託著蔣蘭宮的臉瞧了瞧：“確實像我。”

    說罷笑了一下，又道：“更像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