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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六章 重訪故地尋得解答

    抵達如今江陵城,杜縈迴便發現之前所擔憂的觸景生情可以放下了。

    城中一切全部翻修重建,哪裏還看得出八州亂道時的影子。

    “雖是故地重遊,卻像初次到訪一樣。”杜縈迴看著兩岸風光感慨。

    “說的是,亞父這下可不用擔心‘命數輪迴’了。”蔣蘭宮輕笑,悠然走在他身邊。

    杜縈迴挑挑眉:“棠湖那裏你怎不也改建改建,換個模樣?”

    蔣蘭宮坦然:“棠湖於我是好事,我樂意保留原樣。”

    杜縈迴聽了只得應聲贊成。

    因江流穿城而過,此地商船往來密集,城中人頭攢動,格外興盛。

    杜縈迴看著這交織人流,道:“當時城裏已經沒活口了,現在這些人,應該不是當年留下來的。”

    “確實,如今這裏人大都是外地涌入。”蔣蘭宮解說,“當年那些雲遊在外得以倖存的人,也幾乎不願回到故鄉了。”

    “傷懷之地而已。”杜縈迴望江興嘆,“或許是報應,如今我竟也得到如此感觸,海寧州故土,回去也是心有慼慼罷了。”

    蔣蘭宮搭著他的臂彎安撫。

    杜縈迴低頭:“想來,對著腳下十幾萬白骨,我這個罪魁禍首強說愧疚,不免有些貓哭耗子太過偽善。憐憫蒼生都是別人的事,對我而言這整座城,就只埋了一個人。”

    “亞父為何說‘埋’了一個人?”蔣蘭宮問道,“我逃了,又不是死了。”

    說這話時他有些沒底氣,稍稍瞥著杜縈迴的臉色。

    杜縈迴搖搖頭,嘆了口氣。

    蔣蘭宮有些看不懂他的意思,杜縈迴起步繼續遊逛。兩人路上都沒說話,各自心裏裝著許多事,也各自不去戳穿。一路穿行不停歇,直至來到城樓前。

    “就這個地方還有點以前的模樣。”杜縈迴指著城門,上面的字已改做“江陵”。

    他指著城牆上面對蔣蘭宮說:“當初進城時,我看見你從上面跑過去。只晃了一下,來不及看清楚,就沒影了。”

    蔣蘭宮點頭:“我也記得,我那時給亞父開城門,臨走前想看你一眼,就上了城樓。”

    杜縈迴笑:“我來晚了。”

    這話音中難掩哀傷,蔣蘭宮聽了出來。

    “我們約的時間正正好好,並未有紕漏,亞父不曾遲來。”他笑著只往淺了說。

    杜縈迴揉著他的後腦勺,憐愛地看著他。

    蔣蘭宮被這目光看得十分後怕,彎彎眼睛回給他一個視線的交錯,便回頭去看街邊其他。

    “蘭宮。”杜縈迴話音忽然低沉下來,“你記得我問過你,還有沒有別的事怨我。”

    “記得,聽來應當是有的。”蔣蘭宮說。

    杜縈迴呼吸有些粗/重。

    “有。”他說,“只是你忘了。”

    冬日明烈,瀰漫的金光漸漸爬上城樓,蔣蘭宮盯著前方愈發清晰的輪廓,奇怪地移不開眼睛。

    平直的城牆忽然變得彎彎曲曲,好似波浪推向城樓。城樓也慢慢地傾斜,彷彿就要被漆黑的浪濤吞噬。

    身後一雙手扶住肩頭,蔣蘭宮忽然醒過來。

    “蘭宮?”杜縈迴聲色焦急。

    “沒事。被太陽晃了眼睛。”蔣蘭宮辯解。

    可他清楚不是那回事。城牆變成波浪的時候,他腦海深處分明有個微弱的聲音在喚著,竭力也聽不出喚的是什麼。

    蔣蘭宮按揉穴位緩解方纔的眩暈,忽然感到一隻手抵在脊柱上。

    杜縈迴捋著他的背一直到按住後頸,揉了揉他的脖子。

    “亞父在做什麼?”蔣蘭宮閉眼,那手指觸碰的感覺更為加深。

    杜縈迴按在他脖子上的手指定了定。

    “我對醫術一知半解。”杜縈迴說,“不知如何才能讓你好受些。”

    蔣蘭宮擺手表示不必他擔心,忽然背後那兩指捋下去,掐了幾處骨節。

    平日裏這隻手按在脊樑上,總是帶著情慾令人身酥骨軟,可此刻每一指,蔣蘭宮都覺得抵在刀尖上。

    他踮踮腳,緩解身體的緊繃。

    周圍車水馬龍,他們二人在城門前只是投入人海中的兩粒沙。

    城樓上有修士巡邏駐守,蔣蘭宮怕站久了把人招來,忙點了點杜縈迴的手背:“亞父還想去什麼地方?我們再走走。”

    杜縈迴深吸了一口氣:“去,也該去了。”

    蔣蘭宮緊張到僵硬的腳終於能夠挪動,轉過來望著他:“‘該去’?”

    杜縈迴舉目望向城外山影。

    蔣蘭宮跟著看過去,忽然聽到身旁他說:“之前答應過,該告訴你了。”

    按在背上的手放下了,蔣蘭宮吊着的一口氣從胸中滑過,輕輕地嘆出去。

    天際雲層緩緩遮蔽日光,明亮的金色一時暗沉,他眼中起伏的山樑也如方纔的城牆似的,波濤般緩緩滾動。

    他終於聽清了顱腦深處虛無縹緲的呼喚。

    那聲音喚的是:“不要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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