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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 督院相邀折路而行

    江畔渡口。

    裝飾華貴的三疊畫舫停靠在碼頭前,早已吸引了岸邊所有人的目光。此時想要避開周圍的注意,杜縈迴和蔣蘭宮二人實在無能為力。

    更何況他們還穿著專為微服私訪準備的粗布衣,周身沒一件值錢貨。就這麼兩個除了長相一無是處的窮酸鬼,竟然有乘安州督親自來人,誠惶誠恐地請他們上那艘大花船。

    誰不猜這二位是何方神聖?

    偏偏杜縈迴最能證明身份的將離劍斷成了離合刀,蔣蘭宮的無名白傘也因為被杜遠亭打成了篩子,不得不留在蜀川修理,泣血劍在乾坤囊裡藏著更不消說。當真“兩袖清風”,“了無牽掛”。

    眾人的眼神簡直能將外皮都刮下來一層。

    好在杜縈迴跟蔣蘭宮都見過大世面,好意的看不好意的看都領受過。於是悠閒淡定地相視一笑,開始考慮這個局面應該怎麼辦。

    蔣蘭宮腕子一翻,將方纔旁人交給他的那枚信封轉給杜縈迴。

    杜縈迴接過來瞅瞅,道:“殷能是有點能耐,這就知道你在這兒了。”

    蔣蘭宮無可奈何:“亞父飛過來的路上得有多少人瞧見,督院不知道纔怪。”

    杜縈迴將信還給他:“那,你我此時就不方便去荊州了。”

    “原來還要悄悄地?”

    “嗯。故地重遊,怎能有人礙事。”

    蔣蘭宮挑挑眉不問,將信收了,對一旁俯首靜候的人比了個手勢,那人馬上招呼岸上船上各位準備就緒,請蔣蘭宮登船。

    蔣蘭宮朝杜縈迴揮揮手,先一步走了上去。

    待到換了身錦衣華服,蔣蘭宮就窩在樓三層上,倚著欄杆看水。

    杜縈迴走來,立在樓梯上看他。

    “亞父,”蔣蘭宮回頭對著他笑笑,“過來。”

    杜縈迴聽話來到身邊,從背後把他一摟,像件大氅裹在他身上。

    “原是我提的要去一趟荊州,結果只能隔江看一眼了。”蔣蘭宮道,“實在抱歉。”

    “還有機會去。”杜縈迴道。

    “何堂主在乘安,意味著慕容和杜驛十有八九也在這邊。”蔣蘭宮道,“若運氣好,應當還會見面。”

    “若那二人露面,我定不會放他們活著走。”

    蔣蘭宮沒有作聲,杜縈迴忽然接著道:“若老何要戰,我便和他決一死戰,不會再留情面。”

    “何堂主那邊還是有些勉強亞父……”

    “不勉強。”

    杜縈迴瞧著他的側臉,道:“我和他都這麼想。”

    蔣蘭宮抬起手撫過身後人的鬢角。

    “其實我……這次忽然發現不能先到荊州,竟有些慶幸。”他望著遠處,“好像我根本沒有做好故地重遊的準備,只是在逞強自己去揭開傷疤罷了。”

    “我也是,再等等挺好。”杜縈迴附和。

    “已經到了乘安,也拜訪過了雲雷隱宮,亞父的那件事,還不能和我說來?”蔣蘭宮回頭問。

    杜縈迴抱緊他,面色有些陰鬱。

    蔣蘭宮看著水面上破碎的倒影,竟幻覺背後的那隻手會隨時扭斷自己的脖子,而自己將跌出船去,永世沉進這渾濁的江水。

    這段時間杜縈迴對他的態度依然親暱,可蔣蘭宮卻仍在懷疑他的每個動作,每句話每個眼神。

    甚至懷疑自己配合他是爲了什麼。

    蔣蘭宮越來越覺得,自己其實是在裝作“蔣蘭宮”。

    “蘭宮。”

    “蘭宮?”

    “蘭宮、怎麼了?”

    蔣蘭宮醒過神來,一抬眼便迎上杜縈迴又急又擔心的目光。

    “離故地越來越近,想到以前的事,便走神了。”蔣蘭宮微笑道。

    “那些事……不願意想,可以不想。”杜縈迴手上的勁兒不知不覺地變大。

    蔣蘭宮忍著疼沒有提醒他。

    其實不是沒有別的方法去驗證,那些二人共同的回憶,細節到心跳的快慢蔣蘭宮都記得。

    他完全可以和杜縈迴講一出久早前流傳民間的戲,漫不經心地糾正著戲文,將記憶中的榫卯一段段緊扣在一起,徹底明白現在倒影中的人是誰。

    他也可以說一段沒有朝代年號、不知姓甚名誰的評書,讓對方聽著每一處都會心而笑,卻不需要說穿。只為你知我知,心有靈犀。

    可是蔣蘭宮害怕去驗證。

    哪怕戲裏有一環扣不上,哪怕說書有一處聽不懂,都無異於將他當場處刑。

    素來最長於搏命險計,敢踩上刀尖火海,卻在這個時候連那麼一點點差漏都不能忍受。

    杜縈迴許久才察覺到他在顫抖,發現用的勁兒太大了,趕快鬆開些。蔣蘭宮卻忽然拉住他的手臂,祈求般望著他:“亞父,再用力些……也沒關係。”

    “我怕傷到你。”杜縈迴注意著力量,這次將他雙膝也折起來,把人團成球似的摟住。

    “亞父抱我的姿勢很特別。”蔣蘭宮道,“好像喜歡這樣把我整個都抱起來,該不是以為我太瘦小,這樣才抱得實誠些?”

    “我經常這樣?”杜縈迴親了親他的頭頂。

    蔣蘭宮點點頭。

    “這樣抱我心裏才踏實,不會弄掉。”杜縈迴說。

    蔣蘭宮笑著笑著,臉一點點僵住,低頭遮掩。

    這個姿勢,彷彿是對曾經失去過什麼、再也抱不住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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