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沙沙聲隨著竹葉和細雪飄落，一顆熟悉的羊腦袋出現在眼前。

    “咩~~”靈霓兩角卡在竹子上，帶著一大片竹子左搖右擺。

    “靈霓……”蔣蘭宮苦笑。

    杜縈迴上前把它拎出竹林：“我是不太久沒收拾你了？”

    靈霓蹬著腿兒咩咩，頓時一陣清冽急迫的笛音穿透夜幕，從竹海上方傳來。

    蔣蘭宮神色一變。

    “怎麼回事？”杜縈迴扛上靈霓，準備返程。

    “明如玉不大對。”蔣蘭宮說著，立即御傘飛去。

    -

    外面的動靜傳入靈識，沈賜提前敞開門板，等待天上落下的兩人。

    蔣蘭宮登上馬車踏板，朝車廂中看去，見他手臂裡夾著個軟塌塌的人形，正是不省人事的明如玉。魔氣源源不斷從車廂中向外溢位，竹林下的雜草已因受到侵染而枯萎。

    “君上。”沈賜趕忙向他報告，“他近來一直好好的，方纔屬下在車外檢視心胎，他忽然在車中輾轉反側鬧出動靜，有魔化跡象。屬下出手將他制服，然而他一直嘟囔不停，神志極其混亂，問什麼也問不出。屬下謹慎起見，吹了一支《定魄》，這會兒安靜些了。”

    蔣蘭宮看過去，明如玉確實安安靜靜躺在沈賜臂彎裡，兩眼卻瞪著，左邊的丹鳳魔眼中已然赤紅，不見眼白。相襯之下，清秀面容愈發顯得淒涼陰慘，怨不得沈賜不敢放鬆，一直將他夾到現在。

    杜縈迴在車外放下靈霓，揮掃將離劍斬去周圍緞帶般的魔氣。

    “會不會是那枚胎引起的？”蔣蘭宮問。

    “此胎中靈流也有些躁動，屬下尚未探明，君上當心。”沈賜將竹筒取出，交到他手上。

    蔣蘭宮剛剛將竹筒揭開一條小縫，明如玉果然又開始了掙扎。沈賜一手將他制住，一面滑動靈氣奏出定魄曲，明如玉神情痛苦，長髮在魔氣中紛紛揚起，魔眼的眼底竟裂開條條小縫。

    “魔體離析？”蔣蘭宮看著那些逐漸發黑的裂痕，“漱泥香不管用麼？”

    他急忙捧著那隻竹筒跳出車廂，重新確認竹筒中的胚胎。竹筒開啟，剎那黑氣和魔血四濺，一條蛇似的東西突然從中躥出，在旁的杜縈迴反應極快，一劍將竹筒從他手中擊飛，撲上前來護住蔣蘭宮。

    飛出去的竹筒倒扣在雪地上，魔血濺得滿地。簇炎星圖的照明下，那竹筒底部分明伸出來一條蒼青的肉柱，細看竟是嬰兒的手臂，還黏著血絲向外爬。

    沈賜在車廂內也探聽到了情況：“君上，不要靠近！那東西還在長！”

    蔣蘭宮並不怕，他撥開杜縈迴攬在身前的手臂，定定望著雪地上的竹筒。

    那條肉而短的手臂往外爬著，竹筒下蔓延出濃稠膨脹的肉膜，越來越鼓，越來越飽滿，好像一塊擠壓變形的柔軟麪糰，卻又逐漸有了腦袋的輪廓。

    如此看來，或許真的會長成一個完整的嬰兒。

    杜縈迴不放心，便攔住蔣蘭宮，先行一步上前，用劍挑開倒扣的竹筒。

    魔血在雪地裏留下一灘淤泥，散發出濃濃的腥臭味。

    那怪胎只有一條手臂尚且完整，下半截幾乎唯有幾絲混著血的肉泥，全都縮在竹筒內。掀開竹筒之後，膨脹中的腦袋也漸漸癟了下去。

    杜縈迴運靈去探，心跳已經消失，曾經那股旋渦似的靈流也無跡可尋。

    “死了。”他說。

    蔣蘭宮急忙蹲到旁邊去，確認那東西已經沒了活氣，一時蹙眉不語。

    “亞父。”蔣蘭宮說，“是將離的劍氣殺了它。”

    杜縈迴道歉：“一時著急，早知道就用劍鞘了。”

    蔣蘭宮搖搖頭起身：“沒事，誰能想到它這麼脆弱，碰一下都碰不得。”

    他趕回車邊，沈賜正將明如玉平放在車廂內，那雙魔眼紅光褪去，眼瞼剛剛合攏。

    “君上，漱泥香有用。”沈賜說著拂去明如玉眼前的頭髮，眼角那一處裂痕已經癒合，“方纔屬下探查出香料在他體內滲透，其實壓制住了肉身離析，因此魔體並未惡化。”

    蔣蘭宮稍微鬆了口氣：“那看來猜的沒錯，單絃也是受困於此疾。”

    沈賜道：“屬下剛剛辨析清楚，竹筒開啟之後，胚胎中的魔氣溢出來，與明如玉身上的氣息相連。估計就是這樣才引得魔體突然躁動。”

    “胚胎中已經不止靈流旋渦，還有魔氣了。”蔣蘭宮思索，“長成之後，或許只有心臟是靈核，而肉身是魔體？”

    沈賜：“魔氣很微弱，還說不上是魔體，但確實是從那胚胎的肉身上來的，與心臟的靈流不相合。”

    杜縈迴聽後摸著自己的心臟。

    蔣蘭宮胸中暗暗有了把握，他看看車中明如玉，又回頭望向雪地裏那灘血泥。

    “確定了，明如玉……”他攥緊手指，“是單絃身上分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