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行軍駐地已成熊熊火海。

    十里開外的鎮遠督大營緊急應戰，鼓聲震天動地。

    慕修顏處變不驚，立在望樓上眼巴巴望著被火光映紅的天空。

    “真美呀。”他感慨著，“‘嚴寒逼切，身變折裂，如紅蓮華’，地獄業火想必絢爛如斯。”

    身旁的下屬俯首請示。

    慕修顏繼續欣賞漫天紅蓮業火，道：“妖獸品類發現多少了？”

    下屬將摺子呈上：“最早發現一隻四品食髓鼴，隨後而來的是一品折骨蜈蚣。之後撲來的妖獸甚眾，其中二三品居多，四品以上少說也有七成，請督主過目。”

    慕修顏草草略過一眼：“杜灼桃的坐騎是哪隻？”

    “回督主，未見其人，坐騎尚且不明。”下屬如實稟報。

    “不在陣中？”

    “是。”

    慕修顏冷哼，將摺子丟給他。

    “主將不出山，又二三品居多，一品以上的肯定都藏著或在另一邊吧。”慕修顏說著轉身走去，“給察幹督主傳個音，就說，起床抓耗子咯。”

    “督主，先行軍駐地增援……”下屬忙追著問。

    “派幾人圍上不要交手，給我盯緊了。就查出這點品類，根本算不上交差。”

    說著人已下樓，望樓空空，唯剩餘音。

    -

    西谷口藏龍彎，亦是風起雲涌，山火燦若繁星。

    杜遠亭御劍在天，遙望首陵與玉山州邊界的重巒疊嶂。

    “師兄！鬼門關已暢通！”王遠道傳音，“妖獸已經得到灼桃初步旨意，它們都會跟你走！”

    杜遠亭起手試探風向。

    是時候了。

    他以沉默的劍氣替代喝令，打頭率軍發動攻勢。朔風劍銳光如電，身後黑潮般的獸群紛然隨之而下，所過之境哀鴻遍野，皆夷為平地。

    隆隆雷聲震徹濃雲，登雲白鱗蟒越界出山，妖獸山洪般衝破圍防，剎那已是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妖獸鋪天蓋地的廝殺為掩護後來之人踏平道路，劉廣源指引眾人越過設防，順利挺進玉山州界內。

    鎮遠督在西谷口一翼的駐地輕易失守。修士們預先籌備的防衛宛如一場諧戲，被妖獸肆意踐踏摧毀。

    趁夜奇襲，已佔先機。

    玉山州地廣人稀，雄奇險峻的地形尤為妖獸所喜。一旦駕馭妖獸衝進了隕劍峽地界，玉山督從平曠地區趕來攔截便難如登天，而鎮遠督也會由於先行隊伍死傷慘重，無法儘快從首陵州的大本營增兵至此。

    杜遠亭特地命杜灼桃暫且不要現身。恐怕現在，鎮遠督沒有看到最擅馭獸的杜灼桃，會把作戰的重點放在趕赴玉山。

    那樣首陵州將要承受的，便是又一輪更高品級妖獸的蹂/躪，且徹底無能招架。

    直麵白無谷的隕劍峽關隘碉樓林立，玉山督禁制已然升空。

    率先抵達的劉廣源挑頭攻城，長劍揮出一記“滄海銜珠”，靈氣凝聚成渾圓的光團，在禁制上炸開，猶如繁花煙火凌空綻放。

    禁制瞬間崩開一道缺口，內裡的修士急忙補救，劉廣源闖進剎那將之一劍封喉，攜身後大軍蜂擁而入。

    杜遠亭仰望覆壓群山的玉山督禁制，飛天遁地的妖獸有如密雨斜侵，撲涌其上漾起/點點光華漣漪。

    他穿過鎮遠督駐地的焦土，朔風劍與濃黑夜色融為一體，動若無形幽靈。

    御劍襲來的敵人接連從空中墜落，在他前行途中下了一場慘烈至極的屍雨。

    一個個年輕的面孔沾滿血汙，杜遠亭不屑一顧，徑自在燃燒的營帳外遊蕩。

    這些年交戰，鎮遠督威名遠播。太多少年人削尖了腦袋入伍打頭陣，只為立下功/勳，衣錦還鄉。

    離年關不出兩個月的時候，這些人卻成埋骨他方。

    未及弱冠就跟著遼肅宗南征北戰，杜遠亭早已對別離麻木。

    戰場你死我活，容不得一眨眼的憐憫。

    他踩過遍地鮮血，火光在血泊裡映照出天際濃雲，如朵朵豔麗的紅月季。

    彷彿在遙遠的某時某日，他也見過這般燦爛的圖景。

    那時間勝而無味的空虛，也曾以這般屍山血海，短暫地彌補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