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谷·鬼門關

    深夜陰風怒號，駐守在谷口之外的鎮遠督先行軍帳中一片肅然。

    守夜的修士們整整齊齊佇立在風頭上。環境惡劣如斯，他們卻一動不動、面不改色，靜默得甚為怪異，猶如石像。

    忽然間，一座“石像”臉上浮起小團淡青流光，隨即隱滅。

    帳中一名修士與戰友交班，走到跟前對方還沒反應，便緊著推了一把：“嘿！”

    那人被推醒，晃了晃神：“換班？”

    “換了換了，你怎麼還睡上了？”這邊人把他從打坐的席子上輕輕踢開，“這邊人俑都得咱們看著，出點事督主非得剝了咱的皮。”

    “出什麼事，幾個月了谷裡一動都不動。”被蹬下去的戰友站起來，跺了跺腳以圖清醒。

    兩人引訣交換人俑，新上來的修士盤坐，開啟視野巡查了一番，沒有發現異動。

    “看吧，不會有事。”戰友打著呵欠。

    “你還困？”這邊問他，“好容易輪到守個夜還瞌睡，要不出去站一宿精神精神？”

    戰友白他一眼：“要不得，想想我就精神。這外頭風跟刀子似的，也就那群玩意兒扛得住。”

    “有這玩意兒在，所向披靡。”打坐的說，“什麼杜遠亭何容與，都給他生吞活剝了。”

    “話說，咱們慕督主到底是不是有個跟他長得一樣的俑啊？”

    “再怎麼瞞著也肯定有。上次被何容與砍成那樣還能活著出來？反正我不信。”

    “要真有，那個齊遠山，這沒日沒夜死去活來的，是在伺候哪一位？”

    打坐的煞有介事跟他比了個“二”。

    戰友縮縮手直害怕：“這人可徹底完了呀……”

    “這麼說，我要是齊遠山，寧可被妖獸一口吞了沒全屍，也不能落到慕督主手裏。”

    越聊越起勁兒，戰友也睡不著了，拎著壺過來燒水煮茶。

    “你說咱這次能不能趕上回家過年？”他問。

    “快得很，保準小年都能過上。”

    “我家在煙臺嘛，有點遠。怕趕路來不及，要不先寄點特產回去。”

    “是有點遠，不過年三十兒也差不多。”

    “那還行，誒，你家神都，是不是過年特別熱鬧啊。”

    “豈止是熱鬧！跟你說……”

    他戛然收聲，身旁戰友疑惑：“怎麼？”

    “主俑左邊眼睛好像讓東西給糊上了，看不清楚。”

    戰友馬上擱下水壺，套了大氅往外走：“你拿右邊先盯好了動靜，我去看看！”

    “當心點兒！”

    屋裏人喊完，這邊已經出了帳子，北風呼嘯，抽到臉上生剌似的疼。

    他按劍走向那些守夜人俑。

    大半夜，這麼多死物立成一排，若非飽經戰事的老兵，光是瞧見便足夠嚇個好歹。

    篝火在狂風中跳動，影子張牙舞爪。

    他悄然從左側靠近了主俑，那俑似乎真有些問題，本應敏銳察覺到有人在靠近，此時卻沒有反應。

    周圍其他的俑沒有主俑指令，也都靜靜站著不動。

    出來的修士急跨一步上前，將那俑轉來。

    深秋寒夜裏他背後汗透了衣衫。

    那俑的臉上趴著一隻黑黢黢的碩鼠，正在俑的右眼上啃食。左眼窩已經掏空，頭裏填充的內容物流出來凍成了冰坨。

    他當即抽出符咒，引劍喚人：“來……”

    瞬時飛來一箭釘穿顱腦，將話音殺滅在風中。緊接著又是一箭，裹挾靈力射倒主俑。

    俑中分魂來不及抽離，立時潰散，臉上魂拓一閃而逝。

    修士屍體倒地，指尖夾著的符咒化為星星點點向營帳紛飛放信。

    山崖之上王遠道再次搭箭引弓，身後傳來低沉的呼氣，濃霧翻滾，杜灼桃騎在犀形巨獸背上現身。

    她瞑目沉吟。

    鎮遠督營地一時號角大作。

    “敵軍入侵！！”

    人俑嚴陣以待，白刃指向黑夜，道道兇似獠牙。地下傳來詭異的震動，凍硬的土層翻起，不明之物掘地而來，眨眼已到臨界。

    土翻到了腳尖，那動靜卻突然消失。

    活人和人俑都急忙探查周圍，那一息的寂靜剎那被破土而出的巨響打破。一條橫寬過丈的白骨蜈蚣搖擺著身形拔地而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叼住人俑揚向空中撕扯，俑身爆碎肢解。

    它甩動長尾，百足掀翻圍上來的修士，旋即掉頭扎進營地大肆催搗。

    山崖上的王遠道帶頭御劍飛天，傾瀉而下直逼白骨蜈蚣掃開的缺口。杜灼桃輕撫身下坐騎，迷霧中無數黑影隨著她的催發紛紛暴躁攢動。

    “殺——！”杜灼桃高聲下令，妖獸成群結隊撲向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