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打和嗚咽聲穿透地牢，來人側著耳朵地在門外聽了許久，忽然眼睛一眯，露出好不陶醉的神態。

    “唉——”

    嘆完這口氣，慕修顏揉著耳朵，對左右下屬笑道：“教養良好的世族貴胄，連哭都這麼悅耳動聽，你們說是不是。”

    兩邊下屬毛骨悚然，卻也只有點頭稱是。

    門內恐怖的聲響漸漸變得嘶啞，斷斷續續。

    慕修顏拉開門上小窗，探頭瞧了瞧裡面的情形，似是難以忍受那般慘烈，馬上把臉縮了回來。

    “我說過，打齊遠山的時候注意點。”他瞄著下屬。

    一旁下屬行禮作答：“是，都照督主吩咐，打的時候，絕不打能露出來的地方。”

    慕修顏想了想。

    “打了倒也無妨。”他說著招手，“丹藥。”

    下屬端出一隻小匣子。

    慕修顏接過藥匣揣在袖子裡，整理衣冠，下令開門。

    牢房中的獄卒聞聲拜見：“督主！”

    慕修顏闊步踏著血水進來，濺髒了衣裳卻毫不在意。

    他滿面震驚，望向房樑上懸吊著的身影。

    “好你們這群狗東西……”慕修顏張口便罵那幾個獄卒，“士可殺，不可辱！讓你們對齊仙師照顧點，你們就是這麼照顧的嗎？！還不給我把人放下！”

    獄卒趕緊把沒了人樣的齊遠山鬆綁，跪下聽候發落。

    “滾！都滾出去！”慕修顏上腳踹人，幾個獄卒連滾帶爬地退下。

    齊遠山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被自己的血嗆得上不來氣。

    耳中嗡鳴蓋過了響動，他隱約感到有人進來，卻什麼都聽不見。

    忽然一雙手把他從冰冷的毒水中抱了出來，齊遠山猛打了個寒顫。

    “齊仙師，我來了。”慕修顏在他耳畔低語。

    “走……”齊遠山抗拒。

    “走？”

    “走開……”

    慕修顏摟緊他：“齊仙師，相信我，我是來救你的。我跟君上求到了特赦，從今往後，你就不用呆在這地方了。”

    齊遠山聽不清他的話，迷迷糊糊憑著本能抗爭。

    可他能做到的，也不過是無法自制的抽搐罷了。

    慕修顏低頭看著他那雙近乎呆滯的眼睛。

    日復一日的折磨，齊遠山從咬牙一聲不吭地強撐到忍不住痛叫，再到神志迷離只會發出人不人鬼不鬼的嗚咽，都是慕修顏眼睜睜看下來的。

    即便到了這個地步，齊遠山還沒徹底崩潰。

    慕修顏倒是佩服得很。

    “齊仙師，何苦？”他問。

    “為何不殺……”齊遠山咳出幾個字。

    說完他又開始劇烈地咳嗽，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每次見都咳成這副樣子，肺怕是壞掉了。

    慕修顏給他撫背順氣。

    “齊仙師，你這就為難我了。”慕修顏道，“君上不讓殺你，還要問出白無谷的地圖來，我……唉……愛莫能助。”

    他說完發覺袖子上有輕微的扯動，低頭看去，是齊遠山腫成青紫的手指勾著自己。

    手都不像手，倒像一把小茄子。

    “殺……殺了……我……”齊遠山近乎哀求。

    慕修顏急忙攥住他的手，齊遠山上刑般痛到戰慄。

    “齊仙師，死了也保不住你的顏面。”慕修顏道，“別人看見你的屍體，只會說，原來餐風飲露的潔淨仙身，流了血爛了肉，也不過和凡俗皮囊一般惡臭難聞。”

    這番話給了齊遠山莫大的刺激，一時乾咳不止。

    “我們都不想那樣的話傳出來。”慕修顏道，“在我心裏，齊仙師可是孤標傲世的第二位霰月真人，容不得旁人玷汙。”

    齊遠山怔了一下，忙又急著躲他。

    慕修顏把他的反應全看在眼裏。

    “還記得我答應你的嗎？”慕修顏鬆開他的手，指尖沾著膿血撫過他的臉頰，“準你見他們，為自己辯白。”

    齊遠山眼睛緩緩轉了過來。

    “不……”他依然拒絕，“不見……不……”

    慕修顏看穿他的目的，手指捺進他口中壓著舌頭，齊遠山被他摳得作嘔。

    “連咬舌的力氣都沒有，還是不要逞英雄了吧，齊仙師。”慕修顏說著，另一手伸進袖子。

    齊遠山看著他摸出來的丹藥，瞪大眼睛。

    “吃吧，吃了傷就好了。”慕修顏湊向他，“保管我們齊仙師的名士風姿，不會在同門面前受到半點摧殘。”

    齊遠山搖頭，可下巴被慕修顏壓著合不上，直盯著那丹藥被強塞進嘴裏。

    慕修顏運靈將藥給他送入喉中，以免他劇烈掙扎時噎死。

    齊遠山捏住喉嚨竭力遏制，可已經阻止不了丹藥融化。

    他的眼中滾出血淚，猶如一道道欄杆釘在臉上。

    慕修顏突然將他緊抱在胸前，靈力流入齊遠山的身體。

    “乖……別亂動。”慕修顏拍拍他的後腦勺。

    齊遠山滿身切骨的傷痕飛快癒合，瘦成骨架子的軀幹也逐漸飽滿起來，蒼白的面板回了血色，手上青腫消退，恢復成細膩貴氣的修長模樣。

    藥效顯現，他卻彷彿抽乾了氣力，猛打了個哆嗦昏厥過去。

    慕修顏兩臂一用勁兒將齊遠山抱起來，朝牢門邊走邊道：“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