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縈迴拒絕了那兩人隨同，全憑兩條腿不緊不慢地溜達。

    他被淨化以後在劉廣源那院子裡躺了很久，一切訊息不通，現在比起直接見杜遠亭，他還想到處看看有什麼新氣象。

    一走一過，發現還真的有。

    沿路看他的人，表情都有點僵硬。

    說說笑笑的，也能馬上就冷下去。

    杜縈迴都懷疑自己被杜遠亭傳染，也成了個行走的冰窖，格外凍人。

    曾在無盡洞天不受待見的感覺又回來了，杜縈迴隱約察覺其中相似之處。

    那時是因為仙門排斥邪魔外道。

    然而此時他已淨化，這些人的態度怎麼倒冷淡了？

    “六叔公。”杜縈迴挑了個人叫道。

    六長老瞧見他，站定在原地，隔著老遠嗓門洪亮清晰：“縈迴，你這小子……這麼快就能動彈了，不錯。”

    杜縈迴朝他走近：“勞六叔公惦記。”

    “魔體已經淨化徹底了？”六長老問。

    杜縈迴聽出這話怪味道很怪。

    “是。”他不甚樂意地回答。

    六長老鬆了口氣：“淨化了好，往後省了麻煩。”

    杜縈迴：“何堂主為淨化自損太甚，本來不必如此心急。”

    六長老聽了莫名不悅：“你這說的，好像有人逼著何堂主來？”

    他反應如此之大，倒叫杜縈迴奇怪。

    杜縈迴不怕他，照常道：“我沒有此意，不過六叔公所言激切，難不成真有人逼迫何堂主？”

    “哼。”六長老闆起臉，“那便是你逼的，若何堂主不在情急之下將魔體淨化，還不知你要惹出多大災禍！”

    杜縈迴有點沒明白：“我那時為解嘯鰲之危強吞活髓丹，致使魔氣爆發。可我只願出谷，魔體也並未失控，淨化之前妖獸已將我束縛，何來災禍一說？”

    “不要找理由！”六長老斷然，“還只願出谷……並未失控……你打傷遠亭，魔氣讓人看了個遍。我們素來宣稱你被冤通魔，魔體也是你被迫而成，你可倒好，迴護蔣氏、肆意魔化，你讓遼肅宗顏面何存？”

    杜縈迴算是知道他們為何冷淡自己了。

    “若顧及顏面，當初就不該讓我回來，劃清界限不是更好？”杜縈迴反問。

    六長老：“你到底是遼肅宗的人，不管你，丟的也是自家的臉！”

    杜縈迴嘴角一撇，冷笑:“臉面。”

    他看向對方:“那我還想問問，何堂主說可以淨化我之前，你們想讓我回來嗎？”

    六長老：“你指責咱家？”

    杜縈迴：“我剛纔可能沒問明白，重問，若魔體無法淨化，你們還希望我回來嗎？”

    六長老正要答話，忽然發覺自己氣勢早被杜縈迴強壓了一頭，怒意漸起：“你在質問你叔公！”

    “對。”杜縈迴承認。

    六長老馬上被壓得更起不來，硬爭道：“你已經不是主君了！”

    杜縈迴的二堂兄聽見動靜走來，粗聲喝斷：“杜縈迴你跟六叔公嚷嚷啥呢？！”

    杜縈迴心道：你聽清楚點，到底誰跟誰嚷嚷。

    “廣為，你來得巧。他要反天！”六叔公斥責。

    二堂兄杜廣為往兩人中間一插：“早就想說你，哪兒來的臉在這兒橫？回來那麼長時間不自覺找人家淨化，還得何堂主攆著你幫忙。實話跟你說了，我們勸過何堂主，沒必要在你這兒耽擱大事，剿蔣賊之時，咱家人不差大義滅親！”

    杜縈迴：“這叫勸嗎？”

    杜廣為：“咋不叫勸？”

    “你們是拿我的命逼他淨化。”杜縈迴冷冷道，“引渡元嬰，直墮數重境界，這樣和要何堂主半條命有什麼區別？”

    杜廣為比他矮著一頭還橫氣不減：“通魔背天逆道！魔體不淨化，沒人願意與遼肅宗為盟，族裏都是爲了大計！”

    “大計面前，仙魔纔不該是分歧！”杜縈迴道。

    “仙魔之分纔是最該！當年你過蜀川與單絃結盟，我看你就在犯渾！”六長老道，“若我那時隨軍，定不會準你做這等荒唐事！”

    杜縈迴愣了愣，反駁：“若沒有蜀川結盟，遼肅宗不準早在八州亂道年間就被滅族了。”

    “通魔種下惡果！贏得仙尊又有何用？”六長老怒道，“還不是遭人定罪死無全屍，害遼肅宗被逼到如此境地！”

    “是，因為魔……若不是八州仙門對魔諱莫如深，值得一個通魔的誣陷就定我死罪？！”杜縈迴忍無可忍地爆發，“瞎掰加偽證，就讓你門連口氣都不敢出！”

    他的話一時將周圍人震住。

    杜縈迴再問：“老何不說我被人陷害，你們是不是就永遠認定我‘罪有應得’？”

    “胡說八道！”杜廣為上步攥拳就是一擊，杜縈迴反應不及從前，挨下猛拳滾倒在地。

    他迅速翻身爬起來，肋骨斷裂，颳得從裏到外生疼。

    “沒理就打人……”杜縈迴咳笑了，“我杜家如此……哈……”

    被誣陷通魔之時，他也怕連累親族，寧願他們不要為自己出頭。

    可他也曾真的以為，這些人會相信自己清白。

    當年有一查究竟的可能，在場親族不曾站出來為他說過一句話。而在他死後，他們卻可以打著為他洗冤的旗號謀反。

    杜縈迴本不想這麼明白。

    他艱難撐起身體，望著圍觀的自家人。

    “不提當年……”杜縈迴苦笑，“可現在……你們為成見，催老何折損他半生來維護你們的臉面！！”

    杜縈迴瞪起雙眼：“是魔又怎樣？”

    那些人怒目而視。

    “是魔就不行？”杜縈迴問，“那些轉修仙學的魔修，管控、使用他們曾經的學識能力去做正事，也不可原諒？”

    “修魔是入邪！心性盡損，沒有正！”六長老吼道，“你就是例子！！”

    杜縈迴如夢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