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揮手命三七連翹將東西收拾了，披上一件暗紅長袍準備去焚香。

    “或許他發現我動機不純，纔對我始終冷淡厭煩。”蔣蘭宮說著繫好衣襟，“不過，嘗試瞭解他之後，我就沒把希望都押在他身上了。畢竟一個看不透的人，並不適合做同盟。”

    三七罕見地多問道：“君上若不需要了，為何還冒著被拖帶的風險幫他？”

    蔣蘭宮微笑：“誰知道呢，人難免有一廂情願的時候。”

    連翹捧著小爐起身：“那杜遠亭真是不識好歹。”

    三七正去鋪床，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君上那日……並沒有讓舒督主住在寢宮？”

    連翹聽後停步。

    “為何這樣覺得？”蔣蘭宮轉身倚著窗。

    “那日晨間，君上送舒督主出園啟程後，有命人上來收拾床鋪。但，床褥雖有鋪開，卻沒有舒督主身上那股拜越香料的氣味。”三七道。

    蔣蘭宮點頭：“你很仔細。”

    三七拱手擋住臉。

    “那舒柳兒住在哪裏了？”連翹疑惑。

    “想看看？”蔣蘭宮問道。

    連翹剛要答應，三七忙拉住她：“這不是我等應該知道的事，君上不必因為三七的一句話而勞動。”

    “無礙。”蔣蘭宮說著揉一揉心口，“正好灸過不是那麼痛了，帶你們看看無妨。”

    他指示連翹秉燭，帶著她們二人出了臥房，挪動樓中一處窗稜，暗門隨即敞開，露出裡面的一道樓梯。

    三七和連翹愣然，這道樓梯出現之後，竟看起來不像是暗道，倒像本來就明著在這裏一般。

    “我好像哪次來還見過。”連翹說。

    蔣蘭宮示意她們跟自己上來。

    “這裏我帶你們來過，不過，你們或許被迷惑了。”蔣蘭宮說著在這層樓中點亮簇炎星圖。

    樓中被照亮之後，三七連翹都驚訝地睜大眼睛。

    這裏的格局佈置，竟然和樓下一模一樣。

    “啊……”連翹想起來了。

    蔣蘭宮將扶欄上一隻雕龍的眼睛搓了一下，那顆木珠轉動，樓下忽然傳出一聲響動。

    三七朝後望去，卻見之前他們上來的那處臥房消失，只剩下四面封閉的樓板和這一處樓梯井。

    “金蟬脫殼，狡兔三窟。”蔣蘭宮笑著說，“這一層樓，外面看不到。”

    “君上讓舒督主住在這裏……”三七恍然。

    “差點就想換個拜越督主了。”蔣蘭宮嘆口氣倚在門邊，“不過她給我講了個老故事，倒讓我有點觸動。”

    連翹也聽出了他的意思。

    蔣蘭宮把她誘到這裏，本來是想殺了她的。

    “君上真的是她的恩客嗎？”連翹不甘心地問。

    蔣蘭宮重新轉過龍眼睛：“我不記得了。”

    他這樣的回答更加讓連翹和三七不解。

    連翹眼睛一轉，以為他故意在隱瞞，便對三七道：“也是，當年君上怎麼會留心這等小角色。”

    蔣蘭宮搖頭：“我是真的，一點都不記得。”

    “君上可是因為這件事，想要換個督主麼？”三七問。

    蔣蘭宮反問：“你們覺得有必要麼？”

    三七連翹都在猶豫。

    “我一向，害怕知道我過去的人。”蔣蘭宮望著樓下，“可是她說的這個過去……我沒有印象。我並不怕她，只是近來有些怕我自己。”

    他想了一會兒，胸口又隱隱作痛。

    “七。”他叫道。

    三七拱手聽命。

    “我還是宿星閣閣主之時，你便跟著我。”蔣蘭宮問，“征戰年間我確實去過拜越，但那時，舒督主已經是鴇兒了，對吧。”

    三七頷首：“是。”

    蔣蘭宮神情疑惑：“後來我在設立督院之時，又帶人去拜越，專程拜訪舒督主的，對麼。”

    三七：“是，當年君上赴東南，餘大人同行。”

    “她曾說，她還是花魁的時候，我以重金請她相會。坐樓臺，起笙歌，賦詩飲酒，通宵達旦。”蔣蘭宮道，“唯有歡歌笑語而無男女之實，相敬相愛宛如知己。”

    連翹聽著直搖頭。

    蔣蘭宮自己也搖頭：“我與她相處，以為她確實迷人又能幹，但並非與我同心之人。第一次她說的時候，我以為她只是攀關係，或者認錯人。可是……再說一次，就像是真的。”

    三七和連翹都有些被他嚇住。

    “也許不是杜岸有問題。”蔣蘭宮忽然道，“是我？”

    “君上可不要多想。”連翹上前扶住他，“一定是近來事多勞碌，君上心神不寧纔會想不通的。”

    “或許，那我好好睡一覺。”蔣蘭宮笑笑。

    三七連翹聽命退下，蔣蘭宮默然在樓上站了一會兒，轉身走進這間和樓下一模一樣的臥房。

    他在黑暗中摸索機關，開啟床後的暗門，踏上潮溼的地面。

    腳步聲在幽深的洞穴中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