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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曾經滄海半緣得君

    所謂回“家”這麼久,杜遠亭卻並不允許他去見親族中別的人,挪個住處都要封五感。

    劉廣源讓他滾,還不讓滾遠了。於是杜縈迴搬了個小板凳在院子裡坐著,劉廣源不想看見他,回了正房。齊遠山打發蔓蔓出門,自己則泡了壺茶跟杜縈迴坐,王遠道站在樹根地下幫師傅看門。

    “師伯,最近這幾年,師叔煩心,脾氣見長。可心意還是好的,您不要錯怪了自家人。”齊遠山說著給杜縈迴添茶。

    杜縈迴飲茶:“別的不說,廣源是我從小看到大,吵架打架感情還是好,你們不用擔心。”

    齊遠山放下茶壺:“師伯,為何這麼執著於蔣殿?”

    杜縈迴有些詫異他的問法:“你相信他是蔣殿?”

    齊遠山猶豫了一下。

    “遠亭師兄和何堂主都不相信,我有什麼資格發表議論。”他說著苦笑,給杜縈迴再次填滿茶杯,“不過,即便拋開此人身份真假,師伯惦念舊人之心,也堪稱執念了。”

    杜縈迴不否認。

    風大,茶冷得快,小壺一直煮著。

    杜縈迴看見那壺塑得形態奇峻,很有風骨,問道:“這壺不錯。從家帶來的,還是……”

    “哦,我路上趁閒時自己做的。”齊遠山道,“師伯懂壺?”

    “不大懂。”杜縈迴看著那壺上的字,“只是在那邊待了幾個月,蘭宮很喜歡這些小玩意兒,見得多了,能看出點東西,不過也就看個熱鬧。”

    齊遠山低頭笑:“記得在奉天,蔣殿送過我幾隻名家手筆的茶壺。我只當他爲了討好,竟還特意去研究,怪不容易的。”

    他有些黯然:“那時候我師父不得重用,不比首席弟子鋒芒畢露,也沒有師伯你這般眾星捧月,更不及師叔自成風流。我和我師父就像透明人,在族中好多人都不知道老宗主有我師父這號徒弟。”

    杜縈迴見他將涼茶潑去,手法嫻熟地重新給兩邊添茶。

    “但是蔣殿卻時時記得。”齊遠山接著說道,“一次兩次,或許是討好。可是直到他去荊州前的數年間,都沒變過。乃至師父戰死後,他還一如既往關照著我,連一點小癖好,小忌諱都從來不錯。”

    他看著杜縈迴,露出理解的眼神:“這樣的孩子,誰不動心。”

    杜縈迴笑得意味深長,將茶杯遞給他。

    齊遠山幫他添茶。

    “正因為這些舊事,大家誰也不能相信現在這個……”齊遠山收聲搖了搖頭,“不如說,我們是寧願相信那個好孩子沒變,只是已經不在了。”

    “你們只是喜歡他對你們好,”杜縈迴捏著茶杯,“可知道我為什麼對他執念深重嗎?”

    齊遠山疑惑。

    “我也不知道。”杜縈迴笑。

    齊遠山也被他說笑了。

    杜縈迴仰頭喝茶,放下杯子說:“興許是命,但我和你們喜歡的就是不一樣。我不在乎他對人好不好,是真好還是假好,我就喜歡他倔,不認命。”

    他對齊遠山攥了攥拳頭:“你懂嗎,就是那種,‘勁兒’。”

    齊遠山嘴裏說“好像能明白”,眼睛裏卻寫著不懂。

    “就像種子,在一個很小很脆弱的殼子裡,卻有著往外鑽的勁兒。”杜縈迴比劃著一個破土而出的手勢,“看見他,你就會覺得他想活,想去追求特別明亮的東西。我跟他待在一起,這股勁兒就像游到了我身上,時時刻刻都覺得活著真好。”

    齊遠山雖然完全沒明白,但還是一副醍醐灌頂的表情,給杜縈迴添茶。

    “師伯沒見到他的時候,不覺得活著很好麼?”齊遠山問。

    “人就怕曾經滄海難為水。”杜縈迴說,“見到了蘭宮,才覺得前半生都是白活。從此以後,自然再也過不成沒他的日子。”

    齊遠山別有所指:“曾經滄海,何堂主不是更配稱‘滄海’麼?”

    杜縈迴毫不留情:“我倆認識的時候都是小水泡子,小時候覺得挺大,等長大印象裡還是那個水泡子,就誰都不覺得大了。對了提醒你一下,老何是好多人的滄海,你悠著點。”

    齊遠山笑不出來。

    “但是師伯。”王遠道在樹根下叫道,“爲了你自己那片海,拋下我們所有人,你難道一點都不內疚嗎?”

    杜縈迴拍拍膝蓋站起來:“我上輩子為遼肅宗活,這輩子我想為自己活。”

    王遠道抱著胳膊沒再吭聲。

    正房的後門突然開啟,劉廣源站在裡面凝視杜縈迴,深吸了一口氣。

    “杜縈迴你給我過來。”劉廣源道。

    “怎麼了師父?”王遠道問。

    劉廣源愁眉未展:“他那死海來信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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