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斗轉星移今世圓滿
因無盡洞天坐落於靈脈,天氣也暖到了山上,牆根的花芽抽發得極快,不消多時便花開滿院。蔣尋棠貪玩,牽著靈霓來院裏,杜縈迴午休回來,見花池子裡禿了一大塊,羊蹲在裡頭嚼得正歡。杜縈迴和旁邊頭戴花環的蔣尋棠交換過眼神後,一羊一人高高倒吊在了院中樹上。
又過幾多時日,草本的開完了一茬,木本的也已經枝條繁茂,參差結上了骨朵。欲綻未綻的模樣,叫人見之憐惜又倍覺期待。
這陣子杜縈迴宛如回到了當年在奉天遼肅府的心境,雖不能說事事如意,卻也過得舒暢。依舊給蔣尋棠授業,偶有和兩位近侍小姑娘喝喝酒、吹吹牛。而主業則是在蔣蘭宮閒時,陪他看花划船餵魚遛鳥,夜裏在金閣和憩園之間輪換著住,瀟灑之至。
有空也到學府轉轉,文叔夜即將回昭霞宗繼續宗門事務,便將收繳的小畫冊統統轉交給了杜縈迴。杜縈迴默默看完,按蔣尋棠的畫技變遷排出了先後版本,收藏在雨花齋的書架上。據說學府的其他仙師說,菅宮主中元節後便會過來,替代文宗主的地方了。
蔣蘭宮當真將小杜俑從水裏撈了出來,永晝宮院址也改建成了種滿菱角和荷花的“夢馬塘”。杜縈迴去瓊脂洞見到棲虹,她翹著二郎腿補被腰斬的小杜,邊補邊把那個砍俑的罵遍十八輩孫子,杜縈迴默默隱瞞了自己腰斬小杜的光榮之舉。
他也終於在雜事營見到了葉南城,這小子把長辮甩在脖子上,爬房給他掏了個鳥窩做重逢禮。
畢竟不再惹事,杜縈迴便也很少見林督主,只在學府和林有度碰面的時候問候兩句。某日蔣蘭宮忽然遞給他一張紅紅的喜帖,杜縈迴一看上面蔣蘭宮的筆跡,還當他終於要昭告天君出嫁。結果開啟後,發現是林家辦滿月酒,林玄機喜得第二子,名林矩,規規矩矩。
待到去林家吃了酒席,樹上的骨朵也開成了花。茂盛的樹傘高過了院牆,宋環沒辦法再扒著牆沿看蔣尋棠練功,便開始爬到樹上,像只猴兒似的掛在那裏。
餘諱在花池子裡種的地瓜也熟了,兩人抽空刨了出來,在院裏生火。烤地瓜的香氣瀰漫滿院,勾得蔣蘭宮過來湊熱鬧,杜縈迴給他剝去地瓜皮,遞到手上。蔣尋棠非要搶一口,這次蔣蘭宮卻不肯分享,笑眯眯地把杜縈迴剝好的地瓜吃光,纔給蔣尋棠重新剝了一個。
蔣蘭宮依然諸多公事忙碌,杜縈迴有陣子少見了他,便改成主動上天君殿看望。偶有碰見沈賜,依然討嫌,杜縈迴總盼著他出差,只是靈霓依然常跟著蔣尋棠並三七連翹轉悠,證明著沈賜其人還在山上未走。
院中的樹上花開花敗,夢馬塘剛長熟的嫩菱角撈上了貢盤。白晝向短了走,山中的雲霧日漸稀薄,天空湛湛清透。
磨到七夕,杜縈迴陪蔣蘭宮在摘星樓賞景,三七連翹在樓外頭的觀景臺上守候,也跟著其他女弟子一樣乞巧,卻不是朝織女星,而是念叨求蔣蘭宮。隔著老高的樓都讓杜縈迴聽在耳朵裡,說給蔣蘭宮,引得他雙目笑成月牙。
白無谷沒有傳來新的訊息,慕修顏也靜靜地不知去向了。
杜縈迴偶爾想起杳無音信的老何,卻也無可奈何,按下不對蔣蘭宮提起,只在心裏念他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若能妥善招降杜遠亭,往後安排杜門的親族子弟還鄉,當然還是裝在杜縈迴心中的大事一樁。但他也總盼著那邊的平靜對峙不要輕易打破,哪怕他們在白無谷新建家園,只要自給自足得以好好生活,不再出山也罷。
這般日子圓滿得令他沉溺不可脫解。
往昔的血海深仇如今脈脈含情,再也無有離分。
如此種花,會友,淡泊安逸,與子攜手。
杜縈迴尋求一生未能得成的夙願,卻是蔣蘭宮幫他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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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父,不要再亂摸靈霓了,沈鶴欽說羊頭都快讓你摸禿了。”
“你跟他說,他再告這種胡攪蠻纏的狀,我就還請他吃烤全羊。”
玉階上的蔣蘭宮揉著額角苦笑。
杜縈迴在玉階下盤坐,滿臉在說真事兒的嚴肅表情。
蔣蘭宮對他的威脅不以為意,邊翻閱各個州督院送上來的案本,邊對他說起別的話題:“過兩日便是中元節,棠兒說要去景鸞川放河燈,我有別的事,到時候你陪他去吧。”
杜縈迴這幾日和蔣尋棠已經紮了不少河燈,本想好蔣蘭宮也一起去放,不想他竟然去不成,有點失落。
“祭典結束後我還要送客人,走不開的。”蔣蘭宮攏衣走下玉階,近前俯身在他唇上吻了吻。
“無妨,你忙你的。”杜縈迴表示理解,“那我燒完香就下山。”
蔣蘭宮拉著他的手引他起身,道:“我也要祭拜老宗主及夫人,陪亞父燒過香,我再去送客。”
杜縈迴攥了攥他的手。
“蘭宮。”他那句話含在嘴裏,不知如何說起,“這次見爹孃……”
“我知道。”蔣蘭宮點頭。
杜縈迴驚喜。
“供上老夫人最喜歡的豆沙晶點心,忘不了。”蔣蘭宮道。
杜縈迴愣愣,遲了一下,笑說:“是,就是這個。”
蔣蘭宮鬆開手,轉身走上玉階:“一會兒沈鶴欽要來說點事,亞父先回去等我吧。”
杜縈迴看了他許久,直看到蔣蘭宮轉回頭向他投來疑問的目光。
“好。”杜縈迴答應,朝後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