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宅子裡藏了好幾天，終於來了一個關係不那麼劍拔弩張的同僚探望，慕修顏還當是蔣蘭宮叫來傳話的，不敢怠慢忙往屋裏請。

    “慕督主傷可大好？”沈賜和他坐下聊。

    “承蒙青冥君掛念……”慕修顏一句話喘好幾次氣，“一點都沒好啊，善師妹絲毫不念舊日同門之情，下手尤為狠辣……”

    這話不假，他確實臉色憔悴身子骨也不太靈便，連脖子帶胳膊纏著布條，恐怕斷的不止一根鎖骨，肋骨條也得崩兩根。可從他嘴裏一說出來，偏就有些無病呻/吟的調子。

    沈賜打斷他的抱怨：“君上惦記著你，所以差人送來些滋補藥膳，請慕督主好生調養，早日康復。”

    “謝君上恩典。”慕修顏拜了他一下，“誒不過，青冥君來時好像沒帶東西啊。”

    沈賜點了點頭：“我是沒帶東西，因為君上差來的不是我。”

    “那青冥君是……”

    “我是來叫門的。”

    話音一落，房門“咚”地從外一腳踹開，伴隨著一股詭異而濃烈的香氣，慕修顏的臉色瞬間從慘白變成了青綠。

    “喲，慕督主今日終於能下床了？”杜縈迴端著一口大鍋踏入門檻，“我尋思著蔣殿給的藥膳太雜，讓你一份份做著吃怪麻煩的，乾脆全下進去煮了給你端來。慕督主，這份心意你可領受？”

    慕修顏瞧著那鍋裡血海翻騰的紅油湯，感動得熱淚盈眶。

    “君上啊……君上……我真是太感激了……”

    慕修顏含淚咬了一口浸透辣汁的菜葉，抿在嘴裏抽噎不止。

    “這些藥膳都是能入丹的，不拒輔料不怕火煉。慕督主放心吃，多吃早好，別停啊。”杜縈迴在旁邊猛拍了一把他的後脊樑，慕修顏一口辣油竄進嗓子，嗆得差點背過氣去。

    慕修顏勉強嚥了，接著邊哭邊吃。

    “吃辣這個能耐，多練練就好，越練越能吃。”杜縈迴勾著他的肩膀拍拍，一邊不停地往他碗裡夾菜，十分體貼。

    “唔唔……”

    “吃這個，這個涮得最久，入味兒。”

    “唔……嗚……”

    “好吃不好吃？我特意叫後廚用了蜀中運來的重料，這才正宗啊。”

    慕修顏攥著絹帕抹臉，沙啞的喉嚨半天擠出來半句：“杜岸，我擦……”

    “啊你說啥？我分魂分太多，瞎了，聽不出來。”

    慕修顏嘰裡咕嚕地罵，杜縈迴故意往他這邊歪著假裝聽不清，將離劍雪白的劍鋒好不驚險地在他後脖子上搖擺，慕修顏罵完又嘰裡咕嚕地吃，吃完接著罵，一邊稀里嘩啦地鼻涕一把淚一把。

    沈賜按著斗笠抵擋油煙，在旁提醒了一下：“杜公，適可而止，都說不出人話了。”

    “沈鶴欽……你忘恩負義……”慕修顏辣到失去理智，“婭拉善！霍七！都給我等著，看我不把你們大卸、八塊……還有蔣念你個小王八犢子！”

    杜縈迴看他這副德行，問道：“你說他會不會把人罵個遍？”

    沈賜：“他不會罵君上。”

    慕修顏：“蔣蘭宮！我、操、你爹！”

    杜縈迴：“……”

    沈賜：“……我還是低估了慕督主。不過講道理，這也不算罵君上。”

    杜縈迴想：是啊他爹是我，到底這不繞回來了麼。

    至於另一個爹，估計蔣蘭宮會興高采烈送他去掘墳睡屍。

    前提是有屍就好了。

    “慕容與你好像比別人親近一些。”杜縈迴看著沈賜。

    “哦？杜公哪裏看出來的？”

    “上次吃火鍋也是咱們一起。”

    “我不覺得火鍋和我與慕督主之間有何關聯。”

    杜縈迴想想道：“你負責魔道，他以前是修魔的，你們早先沒有見過？”

    沈賜頷首：“魔修者眾，我怎能隨便挑一個就有私交。”

    “沈鶴欽！你敢說沒有！巴山……咳咳咳咳……巴山是誰帶你見到的明如玉！”慕修顏抬手指他，差點撲進鍋裡。

    沈賜不假思索：“嗯，棲虹？”

    “滾你老子的棲虹！咳咳咳……”

    杜縈迴聽了一會兒：“看來慕督主和青冥君對守口如瓶的界定不太一樣。”

    慕修顏抓著桌子抬起頭來盯著沈賜，眼中血絲密佈，嘴角一勾笑得像只吃人的鬼：“這算什麼秘密，長生崖之戰前青冥君可是在蜀川人盡皆知的大人物……君上派你去不是盯著單絃的，而是讓你找那個繼承了單絃衣缽、被他藏起來的小鬼……”

    沈賜轉向杜縈迴：“慕督主已經辣糊塗了，什麼話都說，杜公莫要見怪。”

    杜縈迴一點都沒見怪：“這也算不得什麼。”

    “沈鶴欽……就算巴山沒人記得我，你也該記得我……”慕修顏的嗓子跟燒了沒什麼區別，喘口氣都帶著刀剌一般的啞音，“做你的線人，到頭來是被你打折了手腳從懸崖上扔下去，真絕……哈哈哈哈……”

    杜縈迴詫異：“我發現蔣殿手底下這群人互相之間都有仇啊。”

    沈賜：“並非如此，可能只是與慕督主有仇的人太多了，纔給杜公造成了這種誤會。”

    慕修顏辣燒心了，摳著嗓子往旁邊吐。

    杜縈迴也懶得管慕修顏了，扭頭問沈賜：“你倆之間的恩怨我沒興趣，不過既然說到了，我就問問，那個明玖，究竟有什麼不一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