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海抬手在杜縈迴前面攔了一下：“莫急。”

    那光和黑沉沉的濃烈陰氣相互攪動，石室中往復迴盪著清透的聲響，宛如氣息滑擦而過，留下彈撥般的顫音。

    杜縈迴聽過風滑弦的聲音，馬上便斷定，這次是真正的琴絃。

    可這絃音又有點特別的地方......

    正此時，一聲沉鬱的絃音驟然盪滌石室，陰氣瘋狂地扭散向四周，猶如藤蔓緊貼岩石攀爬。微光浮動在石壁盡頭，一把色澤烏潤的琴赫然在目。

    而這琴上，竟然沒有弦。

    杜縈迴驚異：“難道......”

    塗海仰頭：“不錯，單絃的琴。”

    怪不得......

    陰氣如此之重，杜縈迴卻在聽聞絃音之後覺得渾身舒暢，彷彿是那琴在有意牽引著這副軀體，呼喚他前來。

    “關於這把琴，在巴山曾有這樣一則傳說。”塗海娓娓道來，“據說，單絃還沒成為魔尊的時候遊歷四海，曾遭遇一場大洪水。他不幸落水，抓著岸邊的樹根以求不被沖走。這時有幾位修仙之人路過，單絃便向他們求救。”

    “可這些修士不但沒有伸出援手，還對他說：‘你若命中註定要活下去，那你即便鬆手也能活得下去。若你註定要死，即便我們救你你也難逃一死。禍福在天，逆天改命，終為反噬。逆流而圖，只能力竭而死。’”

    杜縈迴問：“不救就不救，扯什麼歪理？正常人誰會信？”

    塗海：“你覺得單絃是正常人嗎？”

    杜縈迴：“你接著講。”

    塗海換了一條腿翹在上面：“單絃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就鬆開了手，被洪水沖走了。”

    “他在洪水中幾經沉浮，身邊漂滿了屍體碎木，但他再也沒有試圖抓住什麼來求生。終於，他被衝到了一處瀑布，跌落萬丈深淵。”

    “他以為自己會死，可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趴在一塊枯木上，正在順水漂流。”

    “他覺得可能是被衝下瀑布的木頭太多，所以自己被木頭浮上來也是自然。於是他想證明自己真的命定不死，又刻意翻下了枯木。”

    杜縈迴道：“難道運氣好就作不死？”

    塗海也很無奈，拍著輪椅接著講：“那你說中了。這段承載他的枯木，無論經歷過漩渦風雨，都始終漂浮在他身邊。彷彿有魂靈附著，一心追隨著他。每當他體力不支昏迷以後，再次醒來，都會發現這截枯木託著他浮在水上。”

    “單絃認為木中有靈，要救自己。便不負好意，坐上了這段枯木，最後他和枯木一起被衝上了淺灘。淺灘到了夜裏寒冷無比，他沒有取暖的東西，這時之前遇到的那幾個修士又出現了，對他說：‘你看，你註定就是要在那場劫難中活下來的。但是現在你飢寒交迫，也許就要死了，正好有這塊木頭在旁邊，不妨順從天意，把木頭燒了取暖吧。’”

    “單絃告訴他們，自己不是順勢而生，而是這塊木頭有靈，在保護著他。”

    “但是那些修士告訴他，枯木裡面根本沒有靈氣，這只是一段普通的木頭，而且枯死後又在水裏泡了很久，就算晾乾也沒有別的用處了。”

    “單絃聽後，對他們說：若命中註定能活下去，那即便不取暖也活得下去。若註定要死，即便燒光了木頭也難逃一死。”

    “那些修士離開以後，他也沒有燒這塊枯木，而且爲了能夠一直帶著這段有緣的枯木，並讓自己在凍餓中保持清醒，他徹夜將木頭雕成了一把無弦的琴。”

    塗海說著望向那琴，頓了頓道：“單絃大難不死，悟出天人合一之大道，並化用地心氣脈為弦，給此琴命名為‘無爭’。”

    杜縈迴看了那琴一會兒：“聽起來倒像個修仙的。天人合一之大道是什麼？”

    塗海扶額：“那我就不知道了，單絃那人就愛故作高深。”

    杜縈迴望著那把無絃琴，不知為何想到蔣蘭宮身體裡的雲雷骨甲絞線。

    不......未必是單絃所為。

    但若幕後主使真是這個人......

    ——死你老子的天人合一。

    “化氣為弦，沒有金丹的人，如何做到？”他難以置信。

    況且若無靈物或妖精，為何能夠感覺到這琴在呼喚自己？

    將離自琴出現後便停止抖動，雪白的劍氣緩緩溢位劍鞘。

    它對陰邪之物有著天生的敏銳，杜縈迴按住劍柄，安撫它的鬥性。

    塗海看了看將離，擺弄著輪椅離他遠一些，道：“單絃死後懷赦繳獲了這琴，我也得到了機會，好好看看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玄機。”

    “我發現，琴木確實沒有靈氣。不過......說是一根單純的枯木就委屈它了。”

    幽光澹澹的琴忽然再度發出絃音，塗海轉頭看著杜縈迴：“它裡面，滿滿積聚著水鬼的怨念。”

    “它當初跟著單絃，最有可能是嗅到單絃瀕死產生的屍氣，在伺機吞噬他罷了。”

    “可它恐怕沒想到，自己反被成了魔的單絃，給吃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