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於心難忍句句為真
杜縈迴想,若都是慕修顏在前線,那杜遠亭多年戰事失利,也能證明慕修顏確實有兩把刷子。
杜遠亭的能力杜縈迴心裏有數,何至於八年打成這樣。
當年陳遠亭因為師父的事情受到連帶責罰,被奪名分下放雜事營做僕役。直到在戰場上立有大功,才得以恢復弟子身份,賜姓為杜。
那個慕修顏究竟有多麼厲害?
杜縈迴決心,等下次見到他,一定好好摸個底細出來。
接著再問不出關於慕修顏的事情,杜縈迴發覺,蔣蘭宮手下的人,嘴還都比較緊。
既然到了學府,杜縈迴難免不問問葉南城的事情。文叔夜又是許多怨言,說這小子也是不務正業。講他本來就是小偷小摸之流,到學府完全是混口飯吃,捉弄人、撩閒、惹麻煩,一個不少。
尤其還欺負林有度。
杜縈迴:“怎麼他也欺負林規?”
文叔夜:“杜公你上過仙塾應該知道,那些活潑孩子都愛欺負老實的。”
杜縈迴還真不知道,但忽然很好奇自己當年算活潑還是老實。
和何容與比起來,倒是挺不老實。
他想這林有度,父親位居那麼重要的官職,竟還能被人欺負,也是夠慘。
看樣子文叔夜喜歡老實孩子,一路在拿葉南城蔣尋棠做反面案例,論證勤奮上進多麼重要。
眼見天色向晚,杜縈迴辭別文叔夜,披著夕陽回到蔣蘭宮在絳珠峰的私宅。
蔣蘭宮已經在院子裡,斜躺在藤椅上看書。杜縈迴進院,他抬都沒抬一眼。
杜縈迴走到他身旁,俯身在他髮際親了一口:“生氣了?”
“亞父今日勞頓,後房有水,去泡個澡舒緩一下吧。”蔣蘭宮打發他。
不好,真的生氣了。
杜縈迴趕快去房裏,連通山泉的銅爐中有燒好的水,拉出木槽便引冷熱雙流水入浴桶,完全不用旁人幫手,很快就注滿了。
這宅子還真處處做到私/密。
他泡進桶裏,伸展四肢。
舒服。
杜縈迴準備多泡一泡,把這身老皮泡得水靈靈香噴噴,纔好讓蔣蘭宮滿意。
水霧在房間中漫開,木桶上的橫樑掛著條條薄紗帳,暖光透過紗帳,在水汽中分散成絲縷。
杜縈迴隱隱感覺紗帳後有人影,他泡著不動,閉上眼睛裝作沒有發現。
一隻手撩著水花蓋在他額上:“我和他有那麼像?”
杜縈迴攥住這隻手,拉到唇上貼了貼:“不像。我一眼就分得出來。”
蔣蘭宮的聲音不再是響在腦海裏,而是清晰地傳入耳朵,略微帶一點點啞。
杜縈迴睜開眼睛,道:“你的嗓子好了?”
蔣蘭宮另一隻手撫在他脖子上:“服了藥,好多了。”
杜縈迴覺得他可能想把自己掐死。
蔣蘭宮並沒有掐他,只是把手指輕輕往他肩上頸子上撩著水:“亞父今日當真沒有騙我?”
“絕無一句是假。”
句句是真,然而合在一起是什麼意思,恐怕要因聽者的心思而異。
杜縈迴從不喜歡玩這種文字遊戲,可從旁人那裏聽了這麼多年,他也會了,甚至比旁人玩得更好。
然而他也疑惑,“欺騙”和“沒有說實話”,是不是一樣。
蔣蘭宮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有些傷情道:“可他是我最恨的人啊。”
杜縈迴聽出他話中的痛意,忽然間於心不忍。
雖然是爲了讓他誤會,可他誤會了什麼?
蔣蘭宮音若遊絲:“我好想生得早一些,或許就不會錯過亞父遊歷八州的時年了。”
杜縈迴將緊緊握著的那隻手再次送到唇邊,淺含他的指節低聲道:“你什麼都沒錯過。”
蔣蘭宮低頭不語,杜縈迴接著說:“你誤會了,但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
“亞父想讓我誤會什麼?”
杜縈迴說不清,只好不說。
蔣蘭宮依然聲音細微地說:“你屠城,追殺蔣家,都是爲了把我逼出來吧。”
杜縈迴蹙眉,蔣蘭宮的另一隻手捏住他的脖子。
“我可能誤會了,你是想......給蔣化吉報仇?”
杜縈迴聽了忽然笑兩聲:“那你確實是誤會了,但是這個誤會我不允許。”
他突然從桶中站起,轉身擁住站在後麵的蔣蘭宮。
“我和他什麼事都沒有。”杜縈迴說。
蔣蘭宮似懂非懂。
杜縈迴:“我只是說你不知道有什麼事,但本來就沒事,你不知道,不也對?”
“哦。”蔣蘭宮眯眯眼,“原來亞父是這樣的‘絕無一句是假’。”
杜縈迴還是忍不住解釋了,接下來就有點不知所措。
蔣蘭宮這回可懂了他,冷笑道:“那我倒要聽聽,其他的‘真話’你要怎麼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