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爱青果
去書架

第一百五十一章 萬物同源無何不可

    族中劫難與遠征戰事,各成為杜縈迴生命裡的水深火熱。

    臨下南方之前,杜縈迴又在一行人陪同下去了那片石灘海岸,久久立在礁石上遠眺海景,濁浪排空,壯闊而悽然。

    他揮去身邊的隨從,只留蔣蘭宮陪著自己,與海相峙。

    蔣蘭宮雖從命陪同,卻只望著海,什麼也沒有說。他如此沉默,杜縈迴每每覺得寬慰,因只有和他,哪怕不言不語,也能心意相通。

    不知過了多久,杜縈迴纔開口:“蘭宮,可否把這海畫下來?”

    蔣蘭宮柔和地勸慰:“畫是一定畫得,只恐怕亞父,觸景生情。”

    “觸景生情必然……但這沒什麼好怕。”

    蔣蘭宮抬頭看看他。

    杜縈迴目光果敢,望定海與天的交際:“要往前走就該敢於面對過去。若留下此番圖景,以舊事爲鑑,令我時時警醒,今後我便沒有不敢面對的苦痛。”

    他說著束手苦笑,道:“有一事,我從不曾對人說起。雖先父歸天於此,可我再見此地此景,依然覺得蔚然壯麗。”

    蔣蘭宮平靜地隨著他目光眺望。

    “是我不孝?”杜縈迴茫然問,“可我也分明感到悲涼……悲與美竟可以共存?”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既然萬物原初本在一體,無何不可共存。”

    無何不可。

    杜縈迴細思蔣蘭宮的話。

    仙與魔的共存,也無何不可?

    他低頭朝蔣蘭宮望去,身邊的少年竟已消失不見,四周的海面漸漸上漲。杜縈迴轉身,前後皆是沒有邊際的海面,唯留腳下一隅。

    慢慢腳下的礁石也沉了,海水翻滾著白沫,淹過腿,浸泡全身,逐漸將他沒頂。

    -

    杜縈迴惺忪醒來,頭下彷彿枕著什麼柔軟之物,舒服得令他不願起身。

    一雙涼冰冰的手撫在他臉頰上:“亞父,你醒了?”

    杜縈迴枕著他的大腿點頭:“方纔落水,你可知我多祈求你是騙我。”

    蔣蘭宮抱著他的肩膀:“祈求如願。”

    杜縈迴閉上眼睛緩緩鬆了一口氣。

    “亞父許久未醒,我都要等急了。”蔣蘭宮唇上未動,仍是傳音。

    杜縈迴這才發覺是在他懷裏醒過來,猜想這裏應該沒有旁人。身上頭髮上都還是溼的,周圍依然是陰暗石壁,恐怕不是棲虹救的他們。

    他問:“你先昏的,沒事?”

    蔣蘭宮:“我自然留有後手,那些人俑雖攻擊你,然而於我只是拉扯,並不會傷我。落水之後,我已準備好不得已時御傘來解圍,傘蓋下可存空氣,所以我並沒有溺水。”

    杜縈迴想到剛剛幻象中所見,道:“你當年入海撈我,也是帶傘。”

    “是。我那時尚無幾分修為,閉氣不成。當日為遮風雪,手邊正好有傘,所以想了這麼個法子。”

    “你一向聰明。”杜縈迴由衷。

    蔣蘭宮眼眸低垂,溫存道:“原來亞父夢到那麼久遠的事了。”

    杜縈迴不假思索:“是過去很久了。”

    或許因為塗海本就是久早前遇見的人,再加上落入冷水,才激起曾經那段在海寧的記憶。

    不是這樣還記不起那麼清晰,想自己那時誇口,竟然說此後沒有不敢面對的苦痛,可事實是越失去越害怕,越無法再次面對。

    他又在蔣蘭宮腿上賴了一會兒,才慢悠悠起身。蔣蘭宮把將離遞給他,杜縈迴收劍,問這又是什麼地方,蔣蘭宮說還是在洞裡,只是已經在地下河的再下一層。

    “那個俑就是控不成,刺激也沒用,下次別再這麼亂來。”杜縈迴回過勁兒來,有點生氣。

    蔣蘭宮笑眼一眯:“不,你控成了。”

    “控成了他們還把我往水深處拖?”

    “你不就是想從水裏出來麼。那瓊脂洞中河水有一奇處,便是河下別有空間,所以往上是出水,向下也是出水。那些俑就把我們從另一頭推出來了。”

    “這不是歪打正著?”

    “非也,後來他們是不是沒再攻擊你?”

    杜縈迴想了想。

    他一直預設那些東西的拖拽也是攻擊,但是這麼一想,他後來已經不再反抗,那些全副武裝的俑竟然沒有趁機往他身上捅幾刀,或許算是沒再攻擊。

    蔣蘭宮朝著一個方向邊走邊道:“這是個好開頭。”

    杜縈迴拿他無可奈何,要跟著走卻發覺這一層洞穴對他而言太過低矮,只得彎著點腰才能行動。

    “現在又是去什麼地方?”杜縈迴問他。

    蔣蘭宮沒有回頭:“上去。”

    他停在一處泉眼邊,撐開傘對杜縈迴道:“亞父,你先來。”

    杜縈迴見那口泉眼在他腳下,不解:“這是下去。”

    蔣蘭宮:“這是來路,從哪裏來,還從哪裏回去。”

    杜縈迴走來又瞧瞧水又瞧瞧他,不可思議。蔣蘭宮懶得作解釋,直接抓住他的胳膊一巴掌推進水裏。
上一章 下一章